第33章(1 / 1)

“我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再怎么声情并茂地哭求,我跟元暮江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去。可有些话,确是不吐不快。按理说亲兄弟,明算账,既谈到分家,大哥、大嫂长年在外,公账清楚,分得那些东西,我们母子并无异议。二哥、二嫂这些年辛苦最甚,多得些田地房产更是顺理成章,我跟元暮江都没话说。只不过,族里对哥嫂的处置尚且妥帖,怎么轮到我们三房,就变了个样呢?振文在世时,三房的确欠公中钱,可自我嫁进这家,今年已是第四个年头,里里外外公账私账,我不知帮着平了多少!这些事,怎么从来都没听二哥、二嫂提过?”

她顿了顿,继续道:“另则,后宅之事,虽说一直是二嫂在管,未必我这个妯娌就没有出过力?多少次公账上支不出钱,二嫂嫂又急等钱用,问我救急,我想到振文这些年时常倚靠哥嫂,十次里有九次都是允了的!自然,这些事没上过账,我再提也是死无对证,哥哥嫂嫂们手里捏着账簿,说话硬气,就连克扣我嫁妆的名目都是那么冠冕堂皇。欺人太甚,真难为你们做得出来!”

说着,遗怜干脆直接看向门口的李佩英,质问道:“二嫂嫂也别光顾着站干岸了,劳烦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我在你手底下讨生活,可有哪一件事对你不住?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李佩英一直站在祠堂门口,况遗怜的话,她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实话说,她对这个后来的妯娌本人并无多大的成见。她单纯就是贪财,说她想钱想疯了也好,利欲熏心也罢,她就是要争家产,就是要过富贵日子。

故而,她只是冷笑道:“三弟妹刚自己也说了,许多事情并无凭据,无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三弟妹觉得自己为家里出了大力,殊不知我这个做嫂嫂的,背地里更少不了殚精竭虑。三弟妹尚且能在众人跟前诉苦,我心里的苦水,又该倒给谁听呢?既是分家,按照祖宗成例来办,账一笔一笔算清楚,也是理所当然。三弟妹担心的,无外乎小五年轻,尚未婚娶,自己又是女流之辈,不便于抛头露面,这些事,我们这些做哥哥嫂子的,都能体谅,大不了日后再有好的庄子铺子,我替三弟妹和小五多上些心,也就是了。”

遗怜听她一副空口套白狼的口气,就觉得厌烦,还想据理力争。九老太爷却懒得再管这档子闲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元振献兄弟俩磨破嘴皮,也是无用。

中人不在,还怎么分家?余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也有那热闹看够了的,悄没声就溜走了。

这样尴尬的场合,饶是林家舅舅见惯了内宅风波,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扭转,只得对着元家众人勉强挤出一句“留步、留步”,过后仍逃之夭夭。

闹剧再是盛大,终要散场。看客们四散而去,元家人也要回屋安置。遗怜叫上元暮江往外走,恰巧这时李佩英夫妇也没离开,双方人马正在门口撞上。元振业略有羞臊,李佩英则是一脸淡漠。

不管闹得有多难看,元暮江大家子弟的礼节还在,他面对元振业夫妻,依旧习惯性作揖,唤他们“伯父伯母”。

这些称谓,况遗怜听在耳里,只觉啼笑皆非。

外人所谓大家族,同气连枝,实则也不过如此。

作者的话

鹅儿水

作者

2024-11-26

工作之后,明显感觉写作欲望降低很多。不仅是时间的问题,还有情感能量的丧失。我写文的快乐,更多的,还是来自于表达和倾诉,总之,的确是我的问题。可能是我还没有完全适应社畜的生活,总感觉自己被碾压成一块压缩饼干了,干瘪的,毫无生趣。

??二四、月胧明

祠堂风波过后,还是假模假样地僵持了几天,才正式分家。三房依旧没捞到多少油水,但在况遗怜的坚持下,嫁妆好歹是守住了。 奈何,二房夫妇实在狡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见况遗怜不好欺负,扭头就打起了元暮江的主意。毕竟,他生母曾玉贞也有一份丰厚嫁妆留在元家,这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三房欠公中那笔款项,依李佩英的意思,就叫元暮江拿他亡母的首饰来抵。曾玉贞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陪嫁里有一套十二宝钿装饰的花钗冠,莹亮璀璨,正值这个价。 有一日微雨,蔷薇苑那头忽然就派小丫头过来讨要这东西,说是前日五少爷许了二太太的。秋白听得一头雾水,先头太太的遗物,她不便过问,更不敢随意摆弄,再三斟酌,还是只有报给况遗怜知道。 遗怜最初自然不信。曾玉贞有多少东西留下来,她虽不十分清楚,可元暮江对亡母的态度,她却看在眼里。难不成元暮江竟会糊涂到拿亡母的嫁妆去抵债?这种话,说出去都没人信。 叫了二房那个传话的小丫头来仔细盘问,又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无风起浪。遗怜听得脸都白了,心生疑窦,只好请元暮江过来对质。 这些日子因为争驰家产,元暮江的课业又有所荒废。他今年总还抱着一点必中的决心,尤其不敢懈怠。秋白过来相请,他还只当是上房传饭,邀他去吃,便道:“姐姐稍候,容我写完这一行字。” 秋白急起来,顾不上贵贱尊卑,索性从元暮江手里抢过笔去,正色道:“三太太那头急等着人去,您有甚麽话,自己说给太太听,可别叫我们跟着吃挂落了!” 继母治家一向宽和,发落下人这种事更是罕见。元暮江看秋白神色惶恐,不似作假,又在心里默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想是自己同二房那些纠葛被况遗怜察觉了,她动了气,欲寻人过去兴师问罪。 若为这件事,倒也好办,只要自己好声好气同况遗怜解释一番,反正又没拿她的钱去填窟窿,更有甚者,她还是受益的那方,想来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元暮江跟在秋白身后,一路走来,连搪塞他继母的说辞都想好了。 只不过,进了屋,况遗怜却没…

祠堂风波过后,还是假模假样地僵持了几天,才正式分家。三房依旧没捞到多少油水,但在况遗怜的坚持下,嫁妆好歹是守住了。

奈何,二房夫妇实在狡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见况遗怜不好欺负,扭头就打起了元暮江的主意。毕竟,他生母曾玉贞也有一份丰厚嫁妆留在元家,这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三房欠公中那笔款项,依李佩英的意思,就叫元暮江拿他亡母的首饰来抵。曾玉贞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陪嫁里有一套十二宝钿装饰的花钗冠,莹亮璀璨,正值这个价。

有一日微雨,蔷薇苑那头忽然就派小丫头过来讨要这东西,说是前日五少爷许了二太太的。秋白听得一头雾水,先头太太的遗物,她不便过问,更不敢随意摆弄,再三斟酌,还是只有报给况遗怜知道。

遗怜最初自然不信。曾玉贞有多少东西留下来,她虽不十分清楚,可元暮江对亡母的态度,她却看在眼里。难不成元暮江竟会糊涂到拿亡母的嫁妆去抵债?这种话,说出去都没人信。

叫了二房那个传话的小丫头来仔细盘问,又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无风起浪。遗怜听得脸都白了,心生疑窦,只好请元暮江过来对质。

这些日子因为争驰家产,元暮江的课业又有所荒废。他今年总还抱着一点必中的决心,尤其不敢懈怠。秋白过来相请,他还只当是上房传饭,邀他去吃,便道:“姐姐稍候,容我写完这一行字。”

秋白急起来,顾不上贵贱尊卑,索性从元暮江手里抢过笔去,正色道:“三太太那头急等着人去,您有甚麽话,自己说给太太听,可别叫我们跟着吃挂落了!”

继母治家一向宽和,发落下人这种事更是罕见。元暮江看秋白神色惶恐,不似作假,又在心里默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想是自己同二房那些纠葛被况遗怜察觉了,她动了气,欲寻人过去兴师问罪。

若为这件事,倒也好办,只要自己好声好气同况遗怜解释一番,反正又没拿她的钱去填窟窿,更有甚者,她还是受益的那方,想来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元暮江跟在秋白身后,一路走来,连搪塞他继母的说辞都想好了。

只不过,进了屋,况遗怜却没给他施展口才的机会。

正值入夏时节,四面窗户都大开着,丫鬟们照旧在屋里忙乱,不是侍弄香花,就是调脂弄粉。只有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无所事事,绞着手立在一旁,元暮江猜想,她应该就是二房派来的。抬眼去寻继母的踪迹,却不见人。

元暮江回头看向秋白,笑问:“母亲呢?”

秋白指了指三太太寻常礼佛的那间屋,说:“在里头,您可好生些回话。”

元暮江不当回事似的笑笑,抬脚进去,门帘一放,况遗怜果然在蒲团上跪着,手里念珠轻拨。

其实,况遗怜根本不信佛。元暮江之前就看到过,她在喇嘛超度元振文的时候打瞌睡。今天的情况要不同寻常些,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少见的虔诚。

元暮江在另一块蒲团上跪下,稍稍错开半个身子,他尚且不敢离继母太近。打了一路的腹稿,面对满殿神佛,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

还是遗怜先开口,她问:“听说,你把你母亲留下来的物件儿,拿去抵账了?”

事关重大,元暮江无从抵赖,唯有点头。

况遗怜适时冷笑:“元暮江,你可真是个大孝子。你母亲在这家过的甚么日子,难道你不知道?她拖着一身伤病不治而死,也要留下几件像样的首饰,莫非就是让你拿来糟践的?你诚心想让她含恨而终是不是?”

曾玉贞留给她亲生儿子的东西,况遗怜身为继母,原本是说不上话的。她既没有贪图他人钱财的奸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元暮江守住这些身外之物。那么些金银珠宝,元暮江乐得怎样就怎样,或烧或埋,或拿出去典当博彩,或平白无故赠人,都跟况遗怜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她不过就是个继母,平日里凭良心护短已是仁至义尽,还要她怎样呢?

她又不奢望元暮江能成才,就算这个人日后飞黄腾达了,她也笃定自己脸上不会增添多少光彩。一个非亲非故的继子,还能指着他终身有靠不成。

话虽如此,可真当元暮江拿他生母的陪嫁不当回事了,况遗怜又没办法完全的置身事外。她做不到装聋作哑,甚至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嫁妆对于一个女人的意义,只有女人自己才知道。

元暮江那二两猪脑子办出来的事,实在叫人难以恭维。

然而他的理由还那样充分。

元暮江把他的心思一字一顿说了出来。

“我不瞒您,那日分家过后,私下我又问二伯母要了账簿子来看。我读书虽不成器,零星几个数目还是看得懂。我也是对了账才知道,原来我们房里欠公中的钱,一多半儿都是我父母在世时,延医问药积下的,跟您,根本没有多少相干。二伯娘总拿欠款说事,不过就是想从您身上讹钱。这也难怪,他们屋里开销大,二哥哥亲事定得早,再不行大礼,二嫂嫂脸上过不去。余下三哥哥、四哥哥,眼瞧着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更别提二伯父后院还有一堆姨娘和庶出的孩子。二伯娘急等钱用,既拿住了我们的短处,必得狠狠踩上一脚。难道我要眼睁睁看她欺负您?我们两个这样的关系,我对您,我……”

他话音凝滞了,他说不出来。很多很多的话,开不了口。临了,依旧只有一声无助的叹息。

“无论如何,这件事,我应当有所分担。世人总说破财消灾,我就想,只要能过上两天安生日子,在所不惜也没什么……我母亲若泉下有知,诚心要怪罪,就冲我来。我不怕遭天谴。”

况遗怜听得怔住了。她从没想过,继子的心事竟这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