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直白点讲,这就是爱,简单纯粹,温馨朴素。没有过多的花头,更谈不上风花雪月,就是最返璞归真的一句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就是况遗怜对她家里那位小丈夫,最诚挚的爱。
被爱的那方,元暮江同样有感知。他知道空口劝况遗怜不事生产是不中用的,无用的废话,他不会一遍遍说。他只会在妻子精力不济的时候,力所能及替她分担。
她灯下抄经,他就在一旁铺纸研墨,时不时还帮着挽袖子、喂茶果儿。她替人写信,他就提早问清楚何人因何故修书,寄送至何处……
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这是爱的另一种表现。
今天也是一样,遗怜孕中怕热,吵着要到院中纳凉。
元暮江二话不说,先搬了两张长藤椅出来,平放在今年春日,他们一块儿培植的木香花架下。
遗怜刚在房中抱着痰盂吐过一回,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得门来,藏头露尾般跟在元暮江身后,手里还捧着一本闲书。
她这阵子害喜害得尤其厉害,出来吹风也不忘要吃青李子,忙又使唤元暮江回去取。这东西解腻是最好的,想吐了就嚼一个,比酸杏干管用。
说起来,这几个山野酸李,也是元暮江费了大功夫才寻回来的。八月里,果子都熟透了,上哪去找这些酸倒牙的玩意儿?偏家里又有个身怀有孕的,就好这一口。
元暮江四处打听,最后从一个樵夫那儿听说,这时节,也就天台山上的李子尚未成熟,有孕之人吃正合适。古有李三千里求荔枝,今有元五连夜摘山果,说起来,都是一段风流佳话。
元暮江不仅拿了酸李,还有两盏清茶,一方小桌。
夫妻两个互相搀扶着躺下,遗怜孕中怕热,拿了披风也只扔到一边不肯使,元暮江怕她着凉,又从阑干上把衣裳取下来,轻轻盖到老婆肚子上。
过后,他们夫妻才面对面看一本名为《婴童百问》的书。
密密麻麻的字,全是讲怎么养孩子的。遗怜没看一会儿就有些犯困,懒洋洋打了两个哈欠,就把书一气都推到元暮江怀里,耍赖说:“你看吧,我睡会儿。”
孕中辛苦,做母亲的,确实更容易疲累。元暮江既心疼又有些过意不去,还问遗怜要不要回房歇息。
“夏末秋初,午后风凉,我抱你进去睡?”
遗怜热得连纱衣都不肯上身,难得凉快会儿,她怎么肯回屋?
灵机一动,又想出个妙计,要元暮江抱着她睡。
元暮江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藤椅一晃一晃的,两个人坐在上面不稳当。又从屋里扛了一把又宽又平的玫瑰椅,元暮江先坐上去,况遗怜一跃蹦到他怀里。
“嗳呀,你轻一点好不好,还有孩子呢。”元暮江埋怨道。
遗怜一点不怕被他说,笑嘻嘻的,只道:“咦,我的孩子才没那么娇气。”
理不直气也壮,元暮江拿她没办法,只好双手捧起她的脸,狠狠嘬了她一口,既用作惩罚,也是在表达他的关心。他希望他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尤其是况遗怜,还有孩子。
人在感情里,总是特别喜欢较劲。元暮江亲一口,况遗怜就要还十口,她还不是那种蜻蜓点水般的关怀之吻,她是带有欲念的,唇舌又轻又软,在她郎君脸上四面游走。
元暮江又不禁逗,很快,他就败下阵来,告饶道:“况遗怜,你故意是不是?”
语调拉得特别长,缠缠绵绵的,况遗怜越发得意,旁若无人般,她还去解元暮江腰间的衣带。
“嗳呀,在家不知道穿这劳什子干嘛?光溜溜的不好么?”
她这一阵可不就穿的少,上半身唯一件抹胸还能稍稍遮掩,下身更是墨绿裙儿窄窄裁,轻薄得跟什么似的。
甚至,元暮江随手一探,隔着衣料也能摸到他老婆的腰臀是什么样儿的。怯瘦浑圆,引人入胜得很。
尤其今年,遗怜还新打了几串枣花金钏儿,她两只胳膊都吊在元暮江脖子上,手钏就一路往下滑,满满当当铺在前臂上,无端就给人一种轻透鹅黄的香艳之感。
元暮江轻咳两声,还是按住况遗怜四处作乱的手。有孕以来,他都不敢多看她,就怕把持不住,闯出祸来后悔莫及。
孩子才三个月多一点,遗怜又偏瘦,连显怀都不大能看出来。元暮江可不敢冒险跟她行房,她再怎样千方百计捉弄,他也是正襟危坐,多余的动作,一个也没有。
遗怜单方面闹了会儿,也觉无趣,最终还是安静趴在元暮江怀里,闭目养起神来。
她这一阵子,还是很辛苦的,光吃不下饭,就够她难受的了。最遭罪的时候,喝水都往外吐,那么些又酸又辣的东西吃下去,与她本来的脾胃又不相合,过后还是反上来,呕个昏天黑地。
元暮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妇人产子,竟是这样煎熬。
他不禁更觉得况遗怜是个伟大的女人了。
遗怜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有细微的鼾声传出。她的鼻子本来就不好,因为怀孕,便更不通气儿了,现在睡觉她都是用嘴帮忙呼吸。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一个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而更能让男人感到面上有光的呢?
元暮江又在他老婆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才去拿手边的团扇,慢慢替遗怜扇风,她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儿,想是热坏了。
他俩就这样如胶似漆到黄昏时分,遗怜醒了说饿,元暮江才把她放下,又去厨房里找吃的。
晌午做的酥蜜粥还有一些,问遗怜吃不吃,她只摇头,说太清淡了,吃着嘴巴没味儿。
“不然,你还是把那些野李子、山毛桃多洗几个,我随便对付两口算了。”
蔬果这些解馋才吃的小玩意儿,怎么能当饭呢?元暮江忙又去妆台底下拿钱,预备出门买一小碗儿羊奶山药羹回来,他记得昨晚上遗怜就是吃的这个,还赞了两声好呢。
谁知遗怜又拦了他不让去:“想起羊奶的味儿就难受,哪还吃得下?”
什么都不想吃,这可难办。元暮江只好又去翻菜谱,挨个念给遗怜听,看哪盘菜对她的胃口。
几百道菜念完,元暮江还没嫌烦呢,遗怜先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近来更添了一桩多思多虑的毛病,几句话说不好就要哭,一时要这样,一时又要那样。
元暮江若依她,她缓过劲儿来就怪自己多事矫情,若不依更不得了,脱口就是元暮江不爱她了,要收拾东西回汝州去。
出来这么久,况遗怜还是第一次提起她远在天边的家人。起初,元暮江并不懂她。因为这些年,他只有她这一个家人,她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元暮江还没有过思亲、念亲这类情绪。
换言之,就算他思了、念了,他也只能对着曾玉贞的牌位念叨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