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王寂又砰地摔了一坛酒,厉冲心疼地望着。

“那个友人的罪还未折,你何来的有功?”

厉冲心知怨夫不能惹,尤其还是天子,只好道:“臣知罪,日后臣只要想到一点解法,便呈上御览,务必助西华侯的友人脱困。”

王寂知兵事知民事,对男女之事无厉冲般自信,又疑心这欢场浪子恐将他带歪,但是他心如乱麻不知去问谁,而自己试遍了法子却将管维推得更远,已是无计可施。

作者有话说:

? 64、奇才

王寂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他扶着头痛欲裂的额头,缓缓地从床上坐起, 连政务都顾不上,一心想着伏低做小。

他一生之中最屈辱的时刻是新婚次日被吴寻的人押去问罪, 此去九死一生, 而维维刚嫁予他不到两日,年岁不足十九便要做新寡之妇,想到此处, 他的膝盖软了, 谄媚之语也会说了,将座上之人轮番奉承,自贬自抑。

若是面对吴寻那种卑躬屈膝的丑态便是伏低做小,他自己都觉莫说挽回,说不得管维会认为他中了巫蛊, 只会让他离孩子们远点。

李宣弯身呈上一碗醒酒汤, 王寂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唇舌流淌自心间。他披衣起身, 脑子浑浑噩噩, 身子发冷,却非殿后寝少了那个人,仿佛空寂许多, 北宫东殿虽小, 他却睡得踏实, 偶尔恍惚, 觉得她的淡香萦绕在鼻尖, 似在近旁, 他伸手去捉,那身影又如流沙般消失在他指尖。

音音住西殿,三郎大一些定是要搬去东殿住的,不知他日后再去北宫,管维会将他安置在何处,听完她昨日那番话,他已不指望能搬回寝殿,德阳殿那般大,他都找寻不到可住之处。

王寂独个儿开始用早膳,许是饮多了酒,他吃着没滋味儿,觉着南宫的庖厨确实不如从大梁带回来的,宫里的不求出错,没有民间的庖厨会想花样。

吃着吃着,他忽然问李宣:“德阳殿那边吃过早膳了吗?”

李宣极恭谨地答:“这个时辰,应是用过了。”陛下醉酒,醒得比平日晚些。

王寂更觉得吃不下了,他让人撤了膳,又问李宣:“她吃了甚?吃得香吗?”

李宣险些绷不住平静的面皮,特别想问陛下需不需给管夫人派一个起居注女官,好将她做了甚,说了甚一一记录,再呈报御览。

李宣答不出,只告罪道:“奴婢疏忽了。”

王寂大失所望,抬脚又想去北宫看管维,只是想起她昨日之言,心里跟针扎似的,硬生生收了回来,若她再盘问他与皇后之事他该怎么办。

若是骗她瞒她,他做不出来,即便她信,偷来的时光总不会长久,甚是无味,若是实话实说,恐将人得罪更狠。此时,不禁回忆起梅林那一遭,后悔得捶胸顿足,若无法自处,当时就该佯装未见干脆离去,众目睽睽之下,她俩又不会如何,何必巴巴往前凑,还在管维眼皮子底下去送姜合光回宫,何其蠢也。

王寂心中火烧火燎,满腹酒气更觉得烈焰焚身,不停地在屋内踱步,那日,管维问他若是她为他人所掳被迫生下孩儿,他听到耳中都觉得痛苦难当,而管维亲眼看着他与旁人相携而去又作何感想,若是易地而处,他奈何不得管维,只怕也会一剑劈死那人。

“那块龙珏呢?”王寂在殿中翻找匣子,结果只找出那根被裹上金箔修补完好的白玉簪,李宣递上另一个金丝紫檀木匣,王寂打开一看,被他摔得粉碎的龙珏碎玉躺在匣内,两个木匣里装着的皆是碎玉,他的龙珏,她的玉簪,如同他跟管维破碎的情意一般。

他将龙珏从匣中一一取出,欲拼在一起,可惜摔得太碎,无法成形,王寂失望至极,只好又放回原处。

王寂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管维只送回龙珏,并未将那幅帛画送还,一时之间,周身的寒意散去,顿觉胸中沸腾。

***

午时,管维跟音音一起用膳,她刚诞下翊儿,胸口涨得难受,食欲不振。她生音音之时,虽有乳母照料,但她初为人母,满心爱怜,要亲自哺育女儿,时常喂她。夜里胸部鼓涨,疼得她睡不着,寝衣湿了好几回,帐中满是奶腥气,她不光疼,还甚是难为情,如何驱赶那人,他都不走,只说是太医嘱咐,定要如此。

管维瞧了一眼睡在摇床里的翊儿,内心觉得对不起他,她不打算再喂养了,等个三五日早些回奶。

大梁带回来的庖厨原是紧着管维的口味,只是她胃口恢复如初不再诸多挑剔后,便让魏厨多出些小儿适口的膳食,见音音吃得香,管维自己虽然无甚食欲,心里也是喜悦的。

刚用完膳,碧罗进来禀报:“夫人,却非殿来人了,送了好几口箱奁过来。”

管维默了默,叹道:“我不看了,你去登记造册归入库房吧。”

管府有良田铺子,家中资产颇丰,她从小到大从未缺过银钱,只是也支不起整座北宫的开销,她如今在北宫过的日子,还是少府走账。

碧罗迟疑道:“却非殿的人说,有一物,陛下让夫人亲自过目。”

管维接过画轴,慢慢展开,心口猛地一跳,画上是一绿衣女子的背影,四周花色环绕,她站在湖边,清澈的湖水里倒影着一名瑰姿艳逸的美人,手里提着一袭吸饱湖水的素色衣衫,只是美人力弱,仿似拽不动,蹙着蛾眉,露出些许恼意。

管维深吸一口气,又翻开第二幅,那绿衣女子转过身来,笑容灿烂,如初升的朝阳,生机蓬勃,皓齿丹唇,明眸善睐,她朝着远处招手,仿佛在唤何人过来帮她。

将两幅画扣在案上,管维扶案喘息,音音旁边正在玩她的泥塑,疑惑地抬起头,道:“阿娘,你累了吗?”

似被音音的声音惊醒了迷梦,管维走过去抱住女儿软和的小身子,汲取她身上的温暖,点头道:“很累啊。”

音音歪着头侧过身来,道:“累了就歇息,音音陪阿娘。”说着,从管维怀中拱出胖乎乎的小身子,拉着管维一起躺在床上。弟弟去睡摇床,她正好跟阿娘一起睡。

音音窝在管维的怀中,小小的手指将阿娘的手掌捏来揉去,很是调皮。

管维心不在焉,他送这两幅画来又要做甚,他想做湖边草堂的王寂,她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管维了。

她生了音音后,双臂常抱着她女儿走来走去,比起初嫁之时的纤弱力微早已强上不少,若此时再去提那袭湿衣,定不会提不动,还要唤人来相助。当年做不到,做不了的,如今只是寻常。

晚膳时,管维喝了一道汤羹,险些吐出,忙移走音音面前那一碗。午时本就积攒了不少怒火,此时更是忍耐不下去,她放下箸,叫来谨娘询问:“魏厨告假了吗?”

谨娘回禀:“未曾听闻,午膳就是魏厨做的。”

管维指了那道汤羹,“你尝尝。”

谨娘小小的尝了一口,猛地咽了下去,既腥又咸还带糊味儿。“婢子去问问魏厨,这等膳食也敢送来。”

待谨娘走后,管维又将其他菜肴尝了一遍,与平日并无不同,仅仅那道羹汤大失水准。

谨娘去了膳房,那魏厨仍在,满脸赔笑。

“谨姑姑,夫人吃得满意否?”

谨娘走到灶台前,找到炖煮汤羹的锅子,揭开一闻,就是这个磕碜味儿。

“你是不是身体不适,若是有,我们夫人又不会苛待仆人,你告假便是,如何做得这般膳食送到夫人嘴边。”

那魏厨还未说话,次间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衣袖口被灼出了几道焦痕,与整间膳房格格不入,也是根本不可能驾临此地之人。

谨娘愣住了,差点脱口而出,你为何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