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发号施令,这人又扼得管维高高抬起脖颈,眸露痛色。
“钱明,你发话啊,这可怎么办?”眼泪顺着碧罗的脸庞滴下,不一会儿,就是一层薄薄的冰霜。
管维被他扼得出不了声,只是轻微摇了下头,示意钱明别放人。
“兄台既不要钱又不要粮,铁了心要掳人,那是为寻仇了?”钱明望了眼管府的大门,道:“管家与人为善,怕是与兄台结不了私仇。”
“小子倒有几分机灵,你也甭想着拖延时间,你埋伏的那些好手,来了也是送死,不信大可试试。”
“兄台自恃武功高强,想必也是成名人物,何苦为难妇人,这传出去也也是名声扫地。”
只听那人冷冷道:“我要一匹快马,再啰嗦一句,我立时要了她的小命。”
钱明连忙道:“我家女郎害了病,坐不得马,可容在下找来马车。”
那人沉默片刻,居然答应了。
钱明原不做指望,毕竟同乘一马更好控制人质,若是让管夫人单独坐车,反而不利劫匪。
钱明和管维都觉心头异样,只是不敢耽搁,连忙去套了马车来。
那人指了钱明,“你在前驾车,不拘是悬崖还是大江,你随便往。”然后推了管维一同进了车厢。
屋外看不见车内情形,两边屋顶上埋伏的弓手不敢放箭,钱明面沉如水,驾着马车出了城,往中阴山方向而去。
那人不予理睬,只坐在车内闭眸养神。少时,他冷声道:“你瞧出来了甚?”
车前的钱明立刻屏气凝神去听,只是车内除了那人并无管夫人的声音。
上车后,扫去面上的风雪,露出那人本相,五官深邃,粗犷野性,发色微微暗红,她内心焦急,如何让这人不动声色逃到了舞阴。
“足下可是那日在聚鲜阁的人?不知管维有何得罪之处,若是没有应足下之问,便如此大费周章来报复于我,未免太睚眦必报,也小题大做了些。”
终是,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车内响起。
“原来你也会这般多话?”显然是默认了。
管维咬咬唇,暗自使自己平静,也尽量不要去关注自己的肚腹,好在送淳于昂出门时,她穿了一件碧色云纹貂裘。
“若是为当日之事,小女诚恳向足下道歉,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无知妇孺一般见识。”
那人将脚往对面的长凳上一搁,道:“我这人气量狭小,素来有仇必报。”
钱明驾着马车在中阴山脉不停地绕圈,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不识得路,并未多做干涉。
那人突然发问:“你嫁人了没有?”
“未曾。”
许是她答得好,答得巧,那人虽然满身是干涸凝固的暗色血渍,脸颊上被划一道口子,身上的衣裳也很残破,却仍然有几分高兴的模样。
“那我捉你回去当个压寨夫人。”
这话有几分耳熟,只是管维一时没有响起,略带几分嘲意,“我便是只硕鼠吗?”捉来捉去。
那人微愣后,哈哈大笑起来,道:“果然有趣。”
见那人目光炯炯的望过来,管维心头一震,这人是?是那日闯入她家欲打劫粮草,结果被王寂带人逐走之人,此人居然是李崇!
那日他一脸虬髯掩盖了面貌,又甚少说话,她只见过其身形,是以,总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何人。
管维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男人来说,过于稚嫩,面上露出一丝异色便被李崇察觉了,冷哼道:“既是认出来了,不跟老熟人打个招呼?”这老熟人三字被他说得仿佛是老相好一般。
“当日是你来我家杀人放火,抢劫粮食,如今反而寻我报仇,简直岂有此理。”芙蓉面染上怒色,反而更增艳色。
李崇瞧了她半天,道:“我在你家放火?杀人?我杀谁了?”
管维道:“我家仆人,阿贵。”
“哦,死了?我瞧着今日还活蹦乱跳的送人出城呢,莫非是还魂了?”仿佛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拼命的揉,嘟囔道:“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管维面露微红,平生第一回扯谎,居然没有圆过去,被人当面揭穿,实在难堪。
李崇又道:“我怎记得是你自己要烧家里的粮仓,如今也赖给我了?你们管家的女郎真是善于颠倒黑白,罗织罪名诬赖好人。”
先输一筹,接下来管维仔细思量后方开口,“要劫我家粮食不假吧?莫不是当日你带着那些人来是做客的?”
“其实是提亲的。”
许是被这峰回路转弄得慌了心神,钱明突然勒住了缰绳,那人踢了前面厢壁一脚,骂道:“驾你的车,听甚么壁角,你家女郎许是性命无忧,惹怒了我,旁的也可以做一做。”
钱明哪里敢停,连忙驾车又跑了起来,自然是放得缓些,绕开些颠簸路面。
骂完后,李崇转过头来,见管维面色冷凝,嗤道:“怎么?不信啊。”
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这伙人明显就是冲着粮仓而来,再多巧言令色也遮掩不过去,只是他到底目的为何?
“男人嘛,见到貌美女子,总会多落几分心思。”带着凶气的虎目扫向她,不动声色道:“哦,救你那人呢?”
管维心中一紧,面色却显得淡然,“我家重金相谢,自然是走了。”
“果然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崇啧啧两声,习惯性的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山上风雪甚大,吹得马车呜呜作响。
李崇打开车窗,那雪那风立刻灌入车内,呛得管维咳了几声。
“别绕了,顺着山道上山吧,你若不听,我只能挟着她走上去了。”遂关上了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