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诚告退后,王寂给周昌写了一封信,让他启动青州的探子。
午膳时,王寂见了这三名仆妇,一名庖厨。
这四人进院之前,被主家再三叮嘱,务必恭谨,老实作答,不可丝毫隐瞒。
他们不是没有伺候过贵人,先时不以为然,未成想这院子外面看着很是寻常,里面却别有洞天,建得比大梁城豪富的宅子还要别致精美,带他们进来的仆人,走起路来都悄无声响,皆是训练有素的模样,不由得万分小心。
王寂看了马诚拟的条陈,庖厨淮扬出身,善于南方白案。
“你说一道点心,如何放荤食滋补,又能闻不出肉味儿。”
那庖厨听了,略作思索。“用牛骨和蹄筋混大料一起熬煮,滤去浮沫与残渣,使汤汁澄清透亮,与切碎的山菇混在一起用冰镇住,直至冻成一团,包入饼中蒸熟。如此做法,贵人看可使得?”
王寂没说或不可,只叫他去做来。奴婢领着庖厨去厨下准备。
三名仆妇,一名约莫四十来岁,长相有些尖刻,王寂让马诚拿银子给她,这是个稳婆,替妇人接生。
管维虽是宫外怀胎,孩子还是要宫中落地,是以根本用不着接生用的仆妇。
另一名仆妇,约莫三十来岁,嘴角有颗小痣,见不多问就打发走一个,心下惴惴。
“你既善于做汤羹,跟此前的要求一样,要滋补孕妇,又不能让她闻着不适,你先去做来。”
最后一名仆妇,也是约莫三十来岁,家中原是行医的,善于按乔,尤其孕末期,缓解各种不适。
“将手伸出来。”
王寂瞧了一眼,倒是洁白干净,但想到这双手会在管维身上按来揉去,又心生抵触。
“去将淳于昂叫来。”医道高深,还是让淳于昂来过目吧。
少时,淳于昂到了书房,王寂说了让他来的用意。
淳于昂将人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
挥退闲杂人等,王寂再跟淳于昂确认:“是否真的有效?”
淳于昂谨慎答道:“确实对孕妇好,只不过,这认穴按乔,若是错按几个地方,也恐引发不妥。”
王寂皱眉,他敲了敲案几,“难吗?”
对于陛下这份向学之心,淳于昂反应不及。
王寂又问了一遍,“这按乔,初学者,难吗?”察觉淳于昂的眼神有些古怪,轻咳一声,“让她身边的婢女来学一学,可行?”
“粗浅的可以一试,深了不行。”
二人探讨起按乔术,淳于昂又说了些孕妇保养适宜,甚至谈到了房事姿势,王寂都一一听来。
不知不觉,那两人已做好了点心和羹汤,跟来的仆人将二人所用之食材都一一呈到案几上,旁边配有木牍,书着食材和用料比例。
王寂让淳于昂一一看过,淳于昂心知陛下对管夫人腹中胎儿极为重视,不光看了,还试吃了。
片刻后,禀报陛下:“可。”
王寂拿起箸尝了一个蒸饼,婴儿拳头大小,咬破后,里面汤汁混着山菇的鲜味,的确吃不出肉的滋味。
他想:除了山菇,也可换些别的来做。
又尝了羹汤,肉味确实没有,只不过滋味也寻常,管维那个猫舌头,定不会喜欢。
最终,留下庖厨在厨下伺候,旁的事皆可不理,只做管维的膳食。拿钱给做羹汤的仆妇,退了回去。犹豫片刻,还是留下了会安乔术的仆妇,先不放到管维身边,看其日后言行再定。
***
晚膳的时候,管维面前多了几道菜式,皆不是往常见过的。
“换了庖厨吗?”试了几箸,滋味尚可。
碧罗将一块小小的蒸饼夹给她,笑道:“是新来的做的,据说就是做了这个蒸饼,才叫陛下留下的,往后只做夫人的膳食,只是咬的时候要小心烫嘴,馅里包着汤汁。”
管维咬了半个,果真流出汤汁,很是浓稠,若是快些,并不会弄得洒出。
“夫人觉得如何?”
管维又夹了一个,败坏的胃口终于有了食欲,道:“若皮儿薄些,滋味更好。”
心里想的却是,王寂实在太了解她了,爱吃甚么爱用甚么,皆是了如指掌。
软硬兼施,拿捏分寸,会惹恼她,却从不做些让她真的感到厌恶之事。
那日去要阿娘的信,她不催他,何尝不是存着让他隐瞒的心思。
她想:若不是他另娶,即便犯天大的错,她皆会心软,原谅于他。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不是性烈果决之人,做不来决绝,只想与他相行渐远。
如今才过几年,他还忘不了前尘旧事。待日子长了,何种美人不可得,何种情意不可享,往日执着的那些,也不过如此。
他此时只想着,宫里只有她与皇后,来日,那些个新贵旧臣,想要送女入宫陪王伴驾,是不是又要平衡朝局,纳美入宫,这也是一桩不得已之事。桩桩件件皆是不得已,做多了,也就惯了。
这世上,最无情便是光阴。
想着这般糟心的事儿,却并未影响管维的胃口,她一连吃了六个,待盘子空了,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她吃光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腹,孩子,这可是阿娘为了你吃的,可不是阿娘贪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