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下这门亲事,重创冀州军,让陈肃损兵折将都不能平心头之愤,隔年再攻邯郸才算消了心头火,肉中刺。
魏朝治平二年正旦夜,王寂居千秋万岁殿,管维居却非殿,姜合光居长秋宫,三人各居一室,都是彻夜难眠。
***
次日,雪停风止,宫婢们在外扫着落雪,王寂如常起床,在殿外练剑,龙渊剑在他手中宛如游龙,剑光映雪森森寒,剑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自他身体中喷薄而出,雄健刚劲。
李宣默默地看着陛下雪中舞剑的英姿,颇为可惜无佳人在侧,让他一奴婢独饱眼福。
陛下刚下今年的第一道诏书,着封舞阴管彦之女管维为夫人,着封邺城姜苍之女姜合光为夫人。皇后之下三夫人,名分初定其二。
管维在却非殿接了旨,谨娘面带喜意的扶她起身。入宫之前,管维曾经想过,也许王寂会放她走,接她来洛阳只是为了昔日之情补偿于她。若如此,再好不过。虽然一路行来,这种念头越来越淡,但总还怀着一丝念想。
谨娘看起来很高兴,偷偷地跟管维说,“我还以为她会做皇后呢。”时人重视子嗣传承,尤其是皇家,其实不光谨娘,很多人都是这般想的,姜合光迟早是要做皇后的,可也不知道王寂是怎么想的,居然一旨两发,给她与姜合光的一模一样,册封内容写在同一道诏书上。她是无所谓,只怕姜合光觉得是羞辱。
管维捏捏谨娘的手,柔声道:“谨娘,随我入宫的只得你一个,旁的事情我们不要管好不好?”
谨娘为人也算稳重,但遇到变数还是失了本心,何必笑他人不如意,将来轮到己身又该如何自处。
谨娘脸色微变,心知主人是在告诫她,忙收敛了笑意。管维脾气温和,不爱责罚人,但是也不能糊弄违逆,谨娘心知如若她再不改,主人很可能会逐她回乡。
管维见谨娘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放下心,这是帝居之处,留下的宫婢均是王寂的耳目,谨娘若不谨言慎行,她担心惹了王寂不快会被责罚。王寂这人最是护短不过,他不会高兴听到一个婢女也敢奚落他的妻妾的。既然无法出宫,还是得想个办法搬出去,她不能长久的呆在此处。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同时间,长秋宫的姜合光也接到了旨意。姜合光并不意外,但还是感到了些许失落。王寂拒不封后,她就隐隐料到了今日。绿伊扶起她,小心的打量姜合光的神色,反被打趣,“怎么?你也害怕我寻死觅活吗?”
绿伊连称不敢,内心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姜合光拿着诏书又看了一遍,对绿伊道,“我虽不欢喜,却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比前些日子心里总是轻飘飘的好受很多。”然后将诏书交到绿伊手上,叹道,“拿去收着吧。”
一人娶两妻,同封皇妃,亏他做得出。她虽不愿与管维相较,但如若王寂因进门先后决定让她为妾管维为妻,她估计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姜合光饮了药,看着窗外晴好的天气,来了一些兴致,“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也闷了很久吧。”
想想又补了一句,“只在殿外走走就行。”
绿伊哄着姜合光,道:“昨夜陛下歇在千秋万岁殿,离咱们这又不远,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这个时辰,陛下应该还在练剑吧。”
姜合光心中一动,讶然,“陛下没有在却非殿吗?”然后嘟囔道,“谁要去看他呀。”
绿伊也会说话,省却了王寂去了却非殿很久才回,虽不知因何而归,但总归不提就是,笑道:“是呢。”
宫中拢共只有两个女人,她还是先进来的,若是一直不闻不问,那位会不会觉得她很小气很失礼。自从知道王寂娶过她后,姜合光心中始终有一个心结,她绝不愿意被管维看低去。她冒然前去,会不会觉得她心虚或者去示威?姜合光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
哪怕寒冬时节,练剑也只着单衣,收势后,胸膛前也是汗水淋漓,他心中一扫昨日的烦闷,畅快了许多。
今日虽是初二,但是国朝初立,百废待兴,事情也是千头万绪,王寂还是得去处理,昨日跟维维戏称的休沐其实也是言过其实。
李宣跟上去,跟王寂禀告道,“陛下,刚碧罗来过,管夫人问她合适见您才适宜?”王寂一边去脱衣去浴房一般惊讶的回头,“维维问的?”
“是。”李宣也没有跟着进内里,只站到房门前答话,“兴许是有什么事儿想找陛下吧?”
王寂思索片刻,猜她应该是为了寝殿的事情才遣人来问,“你派人去告诉她,朕住这边便宜些,其他宫殿都没来得及修缮,让她安心住下,碧罗还有屋内其他人都是拨给她的宫女,以后都随她用,朕都不过问。”王寂又嘱咐,“却非殿那边的事情不必来报朕,让管夫人自己拿主意定下,若是她不愿也不要勉强,让他们自行拿捏依宫规而行。”
李宣把王寂这番话琢磨了一遍,大约悟出了几分真意,小事不必过问,大事还是要来报的,真的放任不管,让管夫人出了岔子,那才叫办事不利。正准备叫人去传话,王寂又把人叫了回来,“以后她的事情不要拦,不拘朕在做何事,直接报上即可。”
李宣心中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皇帝平日里做事极讲究规律,从不让人半道上插上另起一事。他将管夫人的事情在心中又仔细过了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和怠慢之处。
其实这后宫之中难免要争宠,他们这些奴婢是看得明白的,端看帝王偏哪边他们就向哪边倒,可李宣琢磨来琢磨去,都看不懂帝心何处?两边相安无事倒好,要是起了冲突要有取舍,那是先紧着姜夫人和小殿下,还是紧着管夫人?想到将来要是遇到这么一天,真真愁死。
作者有话说:
淡月疏星共寂寥是最初想出来的文名,基友说看到这种文名就不想看,哈哈~~后来又用到这章小标题,我还是拿掉吧,记录在作者的话里面,做个纪念~~
5、赐殿
李宣传了旨,阖殿上下问安叩头,比之前着封夫人时更加恭敬,这也许就是客居和长居的区别吧。
碧罗是王寂身边服侍的大宫女,从被指派给管维起,心里就有了底,陛下肯定不会再叫她回去。之所以不敢往主人面前凑,一是还摸不清她的脾性,二是管夫人明显更习惯使熟悉之人。现在陛下将她送予管夫人,今后就不能作壁上观了,必须要得到管夫人的信重才是。
宫中只有姜夫人在时,阖宫上下皆知陛下待姜夫人情深。姜夫人产子之时,陛下在风雪夜跟着苦熬,只要贴身伺候主子的奴婢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原觉得姜夫人得陛下恩爱已是极致,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且不说这却非殿是帝居殿,他们这些人原本侍候陛下,陛下的私事,自比旁的奴婢更清楚一些,可陛下居然毫不介怀的全给了管夫人,这是何等爱重。
虽说陛下也不只他们这些人可用,千秋万岁殿那边就还有另一班。看似他们从高处落到低处,原本陛下的奴婢变成了宫妃的奴婢,但是碧罗却不这么想。陛下明显不太使宫女,多数事情他随手自己也就做了,一些喊侍人去办。她们这些宫女除非有那等志向高远的,能攀一攀龙床,不然还不如去宫妃身边能被派上用途。姜夫人那边有武安侯府的人,她们也插不进手,管夫人只带了一个的奴婢独身进宫,正是缺人的时候。
管维听到让她常住却非殿也顿感头疼,就不能随便找间屋把她打发了吗,只要大约能住人就行。
“夫人刚才既问了陛下何时得空,奴婢浅见,等陛下忙完了,怕是会召见夫人。”碧罗屈膝行了一个礼,主动凑上前。
管维疑惑:“不是刚才交代人传过话了吗?”
碧罗道:“陛下与夫人久别重逢,会召见夫人是很自然的事情。”昨夜未留,今夜不可能也不来,不然就该被揣测夫人跟陛下之间有龃龉了。
大约听懂了她的意思,莹白如玉的脸显出些许不自然,碧罗观她从之前的沉稳内敛变得眉目间略带烦躁之意,有些担心是不是将话说得太露骨让管夫人羞恼了。
碧罗装作没有察觉到异样,继续道:“夫人于闺中时定是喜欢舒适闲逸的样子,可这样的妆扮在宫中却不太妥当,夫人现在被赐了位分和品级,自然应有相应的礼制。”
管维默然不语,心知她的确更习惯旧衣,只不过碧罗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既然食君之禄,就只能随遇而安了。
“夫人不必烦恼这些琐事,有婢子们在呢,夫人只要安然端坐,您喜欢何种样子,婢子都会听从吩咐去做。”
先是对镜梳髮,散开垂髻,碧罗比着其他的发式问她,管维选了一个双环灵蛇髻。
碧罗赞道:“这个发髻的确更配夫人。”
编结而成的发环比平日的式样还要略高一些,缀上宝石镶嵌的髪簪与步摇,换上朱红色的曲裾,镶着白底云纹,再罩上一件素色纱衣,既柔和了鲜妍的朱红,又显轻盈,跟高环双髻相得益彰,衬得管夫人身姿仙逸。
新朝初立,陛下之心不在后宫,是以并没有选美入宫,她们这些奴婢见识不多,但是美人美到一定程度,无须比较就知是极美的。昨夜,碧罗就惊讶于管夫人之美貌,没想到这一妆扮下来,容色绝俗,灵秀通透,如笼罩在薄纱淡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