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维用象牙箸夹起一片鱼肉,薄如绢帛,透着光,蘸了蘸店家秘制小料,初时觉得滋味甚鲜,余味普通,隐隐还有些腥。
旁人许是吃不出来,但管维吃过白家村的白鱼,论口感还是鲜美,福鱼皆不如白鱼,管维心里有些失望。
她这里停了箸,只听对面那扇窗居然有人问她,“哎,看你的样子,这福鱼名过其实啊。”是一名男客。
碧罗欲给管维戴上帷帽护她离去,免得被人打搅,被管维阻了。
此人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觉得这鱼滋味很是平常,但她并未冒然答话。
那人来到窗前,管维放眼望去,此人身量与王寂仿佛,只是王寂看似瘦削,此人却犹如猛兽一般,管维见他目光炯炯地直视过来,心里略微有些不适。
“喂,旁人说话,你总是这般爱搭不理的吗?”
谨娘长于市井,泼辣劲儿上来,骂道,“哪里来的无赖,我家女郎好好地吃饭,你非要凑上来搭话,如今还怪上我们了?”
那人大笑起来,“好,好,是我唐突了,姑娘勿怪。我也是为了这福鱼慕名而来,众人吃过皆说好,唯有我一人觉得普通,友人都笑我不懂美食,不是饕餮客。姑娘是我见过唯一只尝过一箸就停下的。”
管维听他这般在意食客品评,又像是观察多日,揣测道,“尊驾家中可是开食肆的?”
那人明显一愣,管维皱眉,许是猜错了。
他没答是或是不是,管维也无甚兴趣,不想逗留下去,只是简短地答了一句,“是滋味寻常。”
她戴上帷帽,旁边那人又追问她是不是吃过比这更好的鱼脍,管维见此人纠缠,也是有些烦了,是以并不再答,带着婢女离开了“聚鲜阁”
上了马车,她坐在车厢内仔细思索,总觉有几分疑惑,这种疑惑没头没尾,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从何而来。
回了小院,管维将谨娘喊来下棋,谨娘告饶,“夫人,莫要折磨婢子,婢子粗笨,不堪受教,饶了婢子吧。”
管维和碧罗都忍不住笑,还是跟碧罗下了起来。
自从出去一趟,管维总有几分心神不灵,真是魔怔了。
碧罗见状,也不敢问管维是否忧心陛下安危,只是默默地落子。
谨娘虽不懂棋路,但能看出管维心不在焉,问道:“夫人可是累了?”
管维疑惑道,“谨娘,我总觉得那人有几分眼熟,仔细想了一遍,也想不出丝毫头绪。并非我自夸,自幼只要我见过的,听过的,再遇第二回,总能想起来。只是此人,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何处见过。”这正是管维不解之处,她之所忆,不论有还是无,都是明明白白,只有此人给她印象模糊之感,仿佛见过,又似没有,很是奇怪。
碧罗心想,难怪夫人一下就认出了马诚的声音。
见管维为此如此烦恼,谨娘宽慰道,“许是夫人真未见过,也未听过,只是跟旁的人想到一处,想岔了吧。”
管维叹了一口气,许是自己捕风捉影,看谁都似贼了。
因对福鱼的失望,旁人的搅扰,还有内心不宁,管维余下几日不再外出,恢复了往常的日子。
再过三日就是乞巧节,城中热闹,管维还是决定带谨娘和碧罗一起出去看看大梁的乞巧节是如何过的。
? 35、泥塑
到了乞巧节这日, 车马壅遏,人流如织。
管维等人顺着车马人流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又遇上衙署设卡, 原乞巧节这日,到了定点, 具是下车通行, 人走车留。
入乡随俗,管维下了马车,见街内全是女子, 佩戴彩结, 无人戴帷帽幕离,也不让碧罗拿了。
她们三人畅通无阻,跟在身后的马诚却被拦住了。
“为何拦我?”马诚不敢高声呵斥,也不像入城之时,以为要使钱才可通行。
亭长将他上下一瞥, “外乡人吧, 大梁过乞巧节的规矩,若为单身女子, 从东往西绕桥而行, 若有郎君相伴,从西往东绕亭而行。”
他们住在东市,自然是从东边来。
马诚怎敢眼睁睁看着管维消失在他视线内, 若是出事, 十层皮也不够陛下扒。
“你回去吧, 不必再跟着我们, 郎君都说了, 我在城中可随自己心意游玩, 他既这般说了,定是无碍的。”
马诚说话不老实,管维自然有样学样,也不告诉他,王寂让她随意的前面一句是要带足仆从,她当时以为是指车马婢女,如今想来,王寂说的是亲卫。
见管夫人只带两名婢女转身离开,马诚正要硬闯,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骨瘦劲大的手掌拉住。
“马兄弟,休要动怒,来,来,这边请。”
亭长见大梁令亲至,连忙行礼。
“好啊,我正要找你,给我通行令,我要进去。”
典升一边拉他,一边低声道,“你以为就你急,若人在大梁出事,我也难逃干系,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坏了规矩,让你在一群女子中穿行。我夫人跟进去了,放心吧。”
马诚想说,你夫人跟进去顶个屁用,能打还是能杀?
典升知他所想,呵呵一笑,道:“我夫人的武艺,不比那位鲁侯弱几分,若不是嫁了我,说不得也能在陛下那弄个爵位。”
马诚一默,这不弱聂云娘,他都打不过聂云娘。问道:“你是胡吹的?还是真的?”
典升成竹在胸,拍拍马诚的肩,“安心,安心,我诓你又没好处。”遂拉着马诚上了临街的店铺,去二楼喝茶。
除了定情男女,新婚夫妇,他们这些成亲多年的男人哪里耐烦陪着一路逛来,都能累死,有那恩爱的,也是一溜烟上了临街的二楼,遇上相熟的坐在一起喝茶等人。
另一头,管维见三两豆蔻少女聚在一小摊子前,拿着物什比来比去,不时传来莺声燕语。
她缓步走了过去,一名花信妇人带着约莫三四岁的女娃娃支着摊子,妇人生得清秀,女娃娃眼睛大大的,有些腼腆。
摊子上摆放着泥塑,具是些小猫小狗,憨态可掬,形态各异。管维见之心喜,温柔地看着那怯生生的小女娃,含笑道,“小姑娘,泥塑如何卖呀?”
许是管维貌美又可亲,女娃娃从阿娘的裙角边探出头来,小声道,“五文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