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维痛痛快快沐了浴,又狠狠地灌了一大碗防寒汤,这才觉得腹中饥肠雷如鸣。
此时,门外正好有人传话,问贵人需不需送膳食,管维想了一下,虽说这样更好,但她想去下面看看阿兄。
她带着谨娘下楼,看到阿兄果然还在等她,不由得快了几步。
大堂内除了阿兄和一些伺候饭食的婢子,再无旁的闲杂人等,看来连聂云娘也一起避了出去。管维也没有戴帷帽,她穿的依然是家里常穿的那些衣裙,别人准备的那些精美华衣她一概没动。淡绿色的棉裙,梳着简单的垂髻,臃肿的棉裙在她身上仿似比别人要轻一些,薄一些,管霖就看着她妹子这么一步一步的飘了下来,不禁莞尔。
管维生得极美,柳眉凤眼,眼尾微微上翘,眸色深深,仿若潭水泛着光,是舞阴有名的美人。
兄妹二人饭前叙话,互问对方的近况。原来管霖这一路也遇到过一次刺杀,对方直扑马车而来,结果三两下被马车内假装管维的婢女给宰了,动作之迅捷,让他都叹为观止。与此同时,道路一侧的树林子里齐齐传来几声惨叫,然后很快也悄无声息。看来还是正主这一路人更凶险一些,手段也更高明一些,难道是那位樊将军更招人眼的缘故。
饭菜上齐后,兄妹二人再无别的说话,慢条斯理的埋头干饭,管维连吃两碗,荤素搭配,吃饭不累,吃完再喝一碗汤,看得管霖极是无语,他的饭量也就比妹子多一碗而已。
管维瞪她阿兄一眼,她这一路上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尽是干粮泡着吃,护卫她的那些人还能打个野味换口味呢,可惜她脸皮薄,聂云娘问过她,知她无意后就没了下文,偶尔闻到飘过的烤肉香也是心里馋得厉害。
饭毕上楼歇息,管维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让谨娘请来聂云娘,明日就到京师了,有些话还是此时说更方便一些,免得明日匆忙,顾不上这些。
谨娘领着聂云娘进来,依然男装打扮,神采奕奕的,看来也是吃饱了,管维不禁莞尔。
让她旁边坐下,聂云娘称不敢,还是站着回话。管维也不勉强,倒了一盏清茶,递予她,温言道,“这一路上,给你与樊将军添麻烦了,阿维谢过诸位不辞辛劳将我送到洛阳。”见聂云娘与她身材年龄相仿,疑心她还领了其他差事,若真是如此,不多说几句谢语,她心中难安。
聂云娘忙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很是豪爽,应道,“职责所在,当不起贵人言谢。”
管维知她讳莫如深,不方便与自己打交道,随意说了几句就让她走了。
聂云娘出门后,擦擦额上的汗水,她是真心怕这贵人打听宫中之事,万一回错了话,回京后,如何跟陛下交代,想起陛下那双幽冷深邃的眼眸,还是少掺和进去才好。
作者有话说:
看到第一章觉得不甚满意的也请给个机会多看几章,新人多谢大家的支持和宽容~~~
2、正旦
九月,十万幽州突骑攻入洛阳,王寂驾幸却非殿,后登皇帝位,新朝初立,以魏为国号。
这是他当皇帝后的第一个正旦,又逢宫中喜事,遂夜宴群臣,文武大臣,勋爵新贵都要齐聚千秋万岁殿。
宫中披红挂彩,热闹非凡,虽然这座巍峨的宫殿在金秋时节才迎来它的新主人,短短三四个月,几个重要的宫殿已经大致翻新,宫女内侍有条不紊,丝毫看不出之前破城时的乱像。
王寂以却非殿为帝居处,武安侯杨茂此刻正在殿中觐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朗朗笑声不断传至殿外,一派君臣合乐的大好景象。
杨茂走后,王寂敛了笑容,他抓起案上的砚台狠狠地掼在地上,仿佛不解恨,又砸了一物,殿内侍人皆噤若寒蝉,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帝王如此盛怒。
王寂平抑不断翻腾的怒气,缓声道:“去看西华侯入宫了没有,把他叫过来。”
内侍这才敢动起来,忙清理殿中污渍,也有人奉令赶紧去传唤西华侯,也别管进没进宫,紧要的是先把人给找到。
就是如此巧,西华侯韦明远正要来觐见陛下,人都在半道上,被一群小黄门心急火燎的拉着走。如是换了旁人,小黄门再急也不敢拉,但是韦明远生性不羁,待人谦和,是以宫中侍人也不会因一些小事惧他。
韦明远也是王寂长姐王蓉的夫婿,新上任的长公主驸马,亲小舅子当了皇帝,还是年少时一起去长安太学读书的好兄弟,韦明远那心情美得路上见一杂草都仿佛幽兰飘香,娇妻稚子,爵位功勋,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足矣!
一进殿就察觉气氛不对,小舅子皇帝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周遭侍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人的模样一看就知风声紧。
韦明远也绷紧了皮,先前想要问的话也死死的咽进嘴里,这时候找他准是没好事儿。
虽然都是自家亲戚,兄弟关系也好得不比旁人,毕竟君臣有别,还是先见礼,然后找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做开场白,道:“今日这筵宴挺热闹啊,这场面也是许久未有过了。”毕竟这些年东征西伐,战事不休,哪有那个心情摆宴。
王寂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也是来催朕立后的。”
不对啊,这话题再安全不过,这也能踩到坑里?陛下这生扯硬拉的本事越来越强了,他想说的话就硬灌你嘴里,但是又不能晾着陛下,只能无奈道,“陛下也知我跟维维是表兄妹。”
“维维也是你该喊的?”
行吧,现在喊闺名的确不合适。
见韦明远不说话了,王寂更是来气,“武安侯派了好几波人去刺杀维维。”
韦明远这次是真的惊到了,赶紧道:“表妹无事吧?这老匹夫他还真敢啊。”继而怒道,“我看他是要反啊。”
王寂斜睨他一眼,韦明远继续:“表妹吉人自有天相,又有陛下倾心护佑,定是无事,这去舞阴接人是陛下亲自安排的章程,这老匹夫怎么斗得过您啊。”然后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真的无事?”
王寂嗯了一句,算了应了他。
韦明远虽然表面唱作俱佳,关于立后之事,其实还真不敢随意搭话,谁都知道武安侯一派天天催着陛下立后立太子,陛下烦得不行。
“维维今夜就要到了。”王寂说完,又看向韦明远。
“那祝陛下跟表妹夫妇团聚,早生贵子。”韦明远迟疑道。
王寂闭眸,忍无可忍将茶盏砸到西华侯面前,喝道:“滚吧。”
韦明远赶紧爬起来脚底抹油,边退边说:“陛下息怒,陛下等会还要升殿会集文武,别让微臣搅了您的兴致。”
这韦明远滑得跟泥鳅似的,当年拍着胸脯作保的豪言如今装作全忘了,留他一人面对即将到来之人。
王寂翻了翻案上的奏表,开篇都是某某谏曰,内容都一个样,您该立后了,人都给您选好了,赶紧昭告天下吧。他把这堆奏表全部扫到一边,专注处理来年开春的农桑事宜。
良久,王寂抬起头来,冷道:“你在那扭麻花呢?”
中常侍李宣赶紧过来,赔笑道:“陛下,群臣都等着您呢。”
王寂冷嗤一声,“看来都比我闲。”李宣心想,得,谁敢比您晚呐。
大雪迫而急的降下,风狂雪乱,王寂驻足看了一会,径直走进风雪里,李宣带着侍人在后面急急的追赶。
进了千秋万岁殿东厢房,王寂已是眉目染雪,风霜满头,他让内侍服侍更衣。
王寂虽是以武力夺取天下,身经百战,偶尔还露出一丝草莽气,但曾在长安太学读过书,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少年时唇红齿白美姿仪,二十八登上帝位,威仪日隆,更显龙章凤姿,虽说颜色好,但也叫人生畏。梳洗完毕,闭目养了一会神,换了一套玄色天子常服,着通天冠,去了筵宴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