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钱明不相干,你若是离宫,也是将北宫可用之人尽数带走,我并非催你,只是你入宫以来,除了随我出征在外那一年,常年困守北宫…”
“我只是没了兴致,不想四处走动。”并不承认自己画地为牢。
王寂抬手将她发髻上的黄花摘掉,眉眼温柔,“午夜梦回,我总会想起你在白家村瞧见瀑布时的欣喜模样,那时我便萌生起一个念头,惟愿你一生有看不完的好风景,许诺你以后再来,这句话,你怕是都不记得了。”
管维怅然,“我那时想着,很难有以后了,未曾想,还有重返那一日。”
许是沉浸在当时的心境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管维先回过神来,与他深邃缠绵的眸光相对,她移开了视线,道:“七月不适于出行,八月离京去行宫,你可安心了?若是无旁的事…”
“确实还有一件喜事,周昌跟我请旨赐婚。”
管维心念一动,她与周昌素无来往,若仅是周昌要成亲,王寂何必来郑重告知,她隐约有些猜想,只是依然波澜不兴地问:“是与哪家贵女成婚?”
王寂满脸笑意地望着她,“周昌请旨尚主,求娶萱儿。”
此时,管维平静的脸上才浮现出几丝悦色,含笑道:“萱儿应下了吗?”既然到了请旨的地步,他二人应是说好了。
王寂颔首,“为了娶萱儿,周昌连出继幼子都答应了。”
管维一怔,道:“周昌确实是极难得了,阿萱是为了报答故人的恩情,想要一直供奉香火,以此来试探周昌是否有容人之量,他日未必会真的出继幼子。”
“不管出继与否,都是我的外甥,其实无甚差别。我来,是想请托你筹备阿萱的婚事,她与周昌都不小了,既要办得风光,又不能拖去明年,我离京后,周昌且得忙着,还是八月时成婚为善。”
筹备公主婚仪,短者半年,一般需一年,而王寂缩减至三月。
他想得面面俱到,说得兴致高昂,只听管维冷冷道:“此事你应去请托皇后,她不仅是后宫之主,姜氏也于阿萱有恩,你怎会异想天开来找我去?”
“萱儿自幼与你交好,她命运坎坷,如今好不容易要成婚了,我只想她事事如意,她定然是极想你去的。再说了,皇后常常称病,未必肯管萱儿之事。”
“那你也应先问过她。”管维笃定他从未去问。
来之前,他已料到管维会如此反应,早已想好对策,“你是否还记得,杨茂造反时,周昌是平叛之人,他的婚事,皇后未必多热衷。”
姜合光对樊登颇有微词,毕竟是亲手斩杀她舅父之人,他不置可否,想着周昌也定然不招她待见。
管维迟疑了,若是皇后心怀芥蒂,于双方都不算美事。
王寂趁热打铁,道:“公主婚仪有太常寺采买置办,其实就是偶尔拿个主意,你如今练练手,来日音音长大,也好派上用场。”
“音音才五岁,你就想到日后了?难怪急慌慌地将她封做长公主,原是为了让她早点离宫出嫁。”
这两年,与她从未说过如今日这般多的话,甚至隐约感到她在玩笑。“翊儿才生下来时,你不也想到他去封地那日了吗?”
王寂本是想要跟着打趣儿几句,结果二人都忆起当时的连声质问。
暗悔自己多嘴,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要讨好又如此笨拙,方才有些轻松的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
见管维已不耐烦再说下去,他连忙将话说完,“周昌没有亲眷,府上尽是来打秋风的远亲,他要成婚,府里没个主事的人,定会求到我面前,若是你不想理宫里这摊子事儿,可否帮帮周昌,就当全了你去玄清观那回,碰巧瞧见萱儿与周昌相遇的缘分。”
回首往事,管维莞尔,阿萱居然要跟周昌成亲了,犹记那时,二人平常见礼,又匆匆别过,许是二人都常去观中,一来二去便熟络了,于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管维并非拘泥之人,成婚的新人又命运坎坷,让她心生怜意,道:“我还在孝中,怕冲撞了喜事,若是他们都不介怀,我便搭把手,只是我毕竟不好出面,去周昌府中的事情让碧罗在外顾着,若是有不决之事,让碧罗入宫报给我知,你看如何?”
王寂喜上眉梢,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如此大善。”
“你可还有事?”话说到此,应就此别过。
方才还雀跃的心立时就沉寂了,他很想说,我还有一堆琐事,欲与夫人一一分说,只是他若得寸进尺,让管维生了悔意,不定要如何变本加厉来治他。
罢了,能面对面说上这半日,已是来时不敢想的,“我无事了,待会还要召见臣子,需得赶回南宫,你去将翊儿领出来吧。”
管维转身就走,并未有片刻的迟疑和不舍。
不知从何时起,他总是瞧着她远走的背影,不禁有些泄气,只是想到今日居然提前进了北宫,又觉得不算太糟。
王寂仰起头,日光从金黄的花瓣中洒落,扫去心头阴霾,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他伸出手来,掌心中躺着一朵金黄的小花,是他从管维发间摘去的那一朵,娇嫩鲜妍,清风徐徐,在他掌心颤动,似欲随风飞走。
五指收拢,那小花便飞不了。握拳凑到鼻尖,暗香残留。
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他抬眸望去,谨娘牵着翊儿行来,翊儿小脸冷峻,极似不想离家的小郎。
他对谨娘颔首,牵着翊儿出了北宫,一路上,他问小儿:“你跟音音说了甚?”
“翊儿错了。”他撇撇嘴。
“还有呢?”漫不经心地问。
“还有,还有,不让她做妾,让别人给她做妾。”
王寂停住脚步,风花雪月的浮动心思皆在爱子不着调的稚言稚语中化为碎片,他瞧着四下无枝可捡,手中又无戒尺,将顽劣的小儿拉到一个四下无人之处,挥手冲着逆子的小屁股一通揍。
作者有话说:
? 94、喜事
北宫出孝后的第八日, 却非殿迎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
自王寂驾幸却非殿以来,正殿只有三名女子来过,而这特殊的客人却成了第四位。
“妾身朱玉, 叩见陛下。”罗袖轻扬,如柳丝般袅娜下拜, 一身水绿深衣, 将腰肢裹得细如杨柳枝。她的腰有多细,恐只有男人的一掌之宽。
她俯跪下去,更显身形曼妙, 御座上的天子不开口, 她便跪得纹丝不动,仪态优美。
王寂将手中的奏表看完,仿佛才想起殿前跪着一个人,淡淡道:“朱太守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