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拉车,鸡蛋鸭蛋鹅蛋已经装上车,鱼桶和枇杷也搬了上去,杨柳拉着程石的手,借他的劲跳坐上车辕。待她坐稳,枣红马拉动马车往村里走,后一辆拉车的马自动跟上。
“你等一会儿,你不跟它们一起走。”坤叔拦下上了马鞍的枣红马,这匹马是家里的马群里最年轻的,性子却稳重,是姜霸王千挑万选驯好后送给孙女的。
人和马都是靠谱的性子,青莺都豆姐儿又都在姜霸王手下学会了骑马,所以她俩小小年纪就骑马独自外出,只要不跑远,程石跟杨柳从不多管。
日头西移了些,门外的银杏树一半迎光一半背阴,青莺提着食盒出来,牵着马缰绳往村里走。
“青莺你又去镇上啊?还想约你去挖婆婆丁来着。”三妞站院子里说话。
“下午好吧?我晌午会回来。”
“那行吧,我给翠兰说一声,我们下午再去。”
走过村中的大槐树,树上突然扔下来枝槐花,青莺皱着眉抬头,见虎子趴在树上,她扬起拳头,“你皮又痒痒了?”
“你手里提着啥?闻着挺香啊,给我吃一个。”
青莺哼了一声,牵着马继续走。
豆姐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人过来她冲屋里喊:“娘,我跟我姐走了啊。”
木氏在院子里给小儿子洗屁股,闻声往外看,枣红马前肢跪地,两个丫头先后拽着缰绳和马鞍爬上马背,她还想嘱咐两句,马一跃纵了出去。等她抱着孩子出门,远远的只看了个马屁股。
“你家水旺马上都一岁了,青莺娘怎么还不见喜信?”隔壁的“包打听”端着洗衣盆出来,半酸半讽道:“她要是再生一个,不管男女,你家水旺不也能像豆姐儿一样给人家做伴,老占便宜了。”
她家占便宜是事实,木氏听了一点都不恼,上一辈兄妹感情好,下一辈表姊妹感情好,又不是大人教唆算计的,木氏心里不虚。至于小姑子的肚子没有动静,她泼辣地呸了口,骂道:“你操的心还挺多,管天管地管你男人的裤/裆,还惦记上人家两口子间的事了。别说这几年我小姑子没喜信,她就是往后不再怀,她男人也不会往窑子里钻。”
妇人脸上一黑,她属实没料到木小婉这么不给人留面子,乡里乡亲又是邻居,不想结仇都不会撕破脸。她气得站起来,抖着手想开骂,又顾忌事闹大了她下不了台。
木氏可不怕她,指着手说:“像你这种黑心肠爱看人笑话的就是个马蜂尾针,你等着,等小柳跟阿石回来了我就给他们说说,往后她家再找帮工,千千万万不找你家的人。”说完就抱着孩子进门,还把门从里面杠上。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农闲时在家的人又多,不消半个时辰,大半个村都知道了。村里人笑“包打听”遇上硬茬子了,被指着鼻子骂都不敢还口,同时心里也生了怯,嘴巴再闲也不敢再嚼程家的舌根,生怕被杨家的人听到风声找上门。
待程石跟杨柳从镇上回来,木氏抱着孩子要过去,被一直在家守她的“包打听”跑出来截住,千求万央让她饶她一回。她男人懒又不正干,指望家里的几亩地只能糊口,一年到头攒些银子全靠在程家干活了。
木氏到底年轻脸皮嫩,见人都要给她跪下,她松口了,“这次便罢,再让我听到,你就是给我跪下磕头我也不饶你。”
杨柳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事,杨母过来问的,她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按程石的想法说,“我们也去看过大夫,是阿石的原因,能怀上青莺已经是万幸了,往后还能不能再怀上……”她摇了摇头,“娘你可不能往外说,这事就我婆婆知道。”
杨母呆住了,连后院来人了她都没发现。
“娘,我爹在家吧?我去拿把锯子。”程石一身木屑,浑身的樟木味儿。
“啊!?你说什么?”杨母回神,目光闪烁。
“我去拿把锯子,家里的锯条断了。”
“你大哥在家,你去拿。”等女婿走了,杨母叹口气,“我就说世上没这么好的事,便宜不能全让咱占完了,不能生算了,好在已经有青莺了。”
“有青莺已是极好,我们都满足了。”杨柳道。
杨母又琢磨了会儿,待前院又响起锯木头声,她起身要离开,走前嘱咐杨柳可不能生外心,“好好一个家,你可别给毁了。”
杨柳哭笑不得,不知道她娘怎么想到这儿来了。
这个小波澜就此平息了,生活又恢复了祥和。程石给猴子做的房子也成型了,考虑到是母猴和小猴住,三间木头屋比四年前做的两个大出不少。
“坤叔,把杂物房里放的铁链拿来。”程石去扛木梯,喊青莺拎上木锤,老老少少六个人抬的抬提的提,兴致冲冲出门进山。
“我能上树吗?我爬树可厉害了。”青莺扛着木锤小跑着,“我还没去猴子的家里做过客呢。”
谁又去过?杨柳抱着一捆木板仔细看脚下的路,一本正经地说:“猴子家穷,拖儿带母的,你去了它没有好东西招待你。”
青莺嘎嘎笑,学着大人的口吻说:“我就过去坐坐,不为吃好的,图的就是个心安。”
走在前面的人大笑,笑声引来了猴子,它们提着破烂的篮子不知道从哪儿刚采集回来。
程石把木梯放下,长吁一口气抹把汗,仰头打量一圈,把木梯靠在树上,掂起一捆木板绑背上。
“青莺,把木锤给我。”他伸手。
“爹,我能跟你一起上去吗?”青莺眼巴巴地问。
树太高了,松树的枝桠又多,程石摇头,“等你再大个两三岁,你自己踩梯子爬上去,我没法抱着你上树。”
猴子蹲树上看着,人站树下看着,程石顺着木梯踩上松树枝桠,一点一点往上爬,背上的木板蹭断松枝,松枝唰唰往下掉。
“呸。”杨柳捂住口鼻,另一手压着青莺的头,“别仰头,别眯缝了眼。”
随着程石选好架木屋的地方,他在上面砰砰啪啪地敲,掉落下来的树皮和松针就没停过,杨柳拉着青莺走远一点,在周围树下看见好些果核,有的果核落在地上扎根发芽,长得已有半臂高了。
“这是桑树,怎么会有桑树?它们把桑树根刨回来了?这是桃树苗……这个是什么?枸杞树?猴子不是不吃枸杞?”杨柳用树枝挖土,这些嫩枝在松树下长不大,她准备挖了带出山栽种。
木屋成型,程石把腰上的铁链解下来,在树干和木屋间缠绕加固。
一个、两个、三个,最后一根铁链固定在树干上,程石靠在树枝上歇歇,闲下来了他闻到了酒味。
酒味?他使劲嗅嗅鼻子,把目光钉在不远处陈旧的木屋上。
杨柳看程石从松树上下来又搬着木梯往另一棵树上爬,她拎着筐问:“不回去啊?”
“等等,我闻到了酒味儿。”
此话一出,原本还高高兴兴参观新房的猴子瞬间焦躁起来,大川拽着树枝荡回到旧家,无措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人。
“小心它推你。”春婶在树下喊。
程石盯着吱哇乱叫的猴子估量了下,选择继续往上爬,越往上酒味儿越重,哪怕大川堵住了门,醇香的酒味还丝丝缕缕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