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岁也不小了,待在顾家不算回事,于礼不合。待你出嫁了,若婆家允准,将顾家当作娘家归宁几日倒是也无妨。”
娘家?
秦瑶卿不可置信:“表哥,你明知道我一心只想嫁给你,你明明也欢喜我的,你待我那样好,为何要让我嫁给旁人?”她眼里的婆家只有顾家,她哪里能嫁给什么旁的人家?
顾文堂听着这荒谬的话,忍不住看了晏安宁一眼,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又移开了目光。
“我没有欢喜于你。”他坦坦荡荡,并不用疾言厉色攻讦一个女孩子,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你我不曾有过独处,不曾有任何逾越礼数的举动,我也没有逾越表兄妹之情的心迹,母亲喜欢你愿意将你留在身边是她的事,我不曾说过任何这样的言语。”
秦瑶卿嚣张又愤怒的神情一点点褪了色,转为不安至极的苍白。
“可是表哥,我为了你,守到了二十岁都没有出嫁,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我现在,哪里能寻到什么好的人家呢?”她眸中蓄泪,低声的抽泣起来,像是无路可走的样子。
可顾文堂不吃她这一套,也不会被她几句话捆绑,他神情微冷,重申道:“勿要说什么为我守的,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并无款曲,即便你有什么想法,也是一厢情愿而已。且以秦家的门第和顾家的权势,为你寻一门适合的亲事不算难事。”
说罢,他已无心再多言,看了晏安宁一眼,示意她跟他回去。
秦瑶卿白着一张脸,在顾文堂经过的时候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口,咬着唇求道:“表哥,你不要抛下我,我就是想嫁给你,哪怕是做妾,我也愿意……”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还说着这样近乎没有原则的表白心迹的话,若是寻常男子,再冷的心肠恐怕也要动摇几分。
可顾文堂的脸色却彻底阴沉了下来。
不复先前的温和劝诫,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端严,厉喝道:“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秦瑶卿愣住了,也被吓住了。
顾文堂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厌恶:“我允你常来国公府陪伴你姑母,对你多加照拂,全因当年带着你兄长出京却没能安然无恙地将他带回来,心中有愧,且赞赏他英勇无双,南下时不曾有半分的退却。你呢?你是秦家的女儿,却为了个男子在此处哭哭啼啼,甚至毫无尊严地要做妾,秦瑶卿,你知不知晓,你现在的每句话,都是在诋毁你逝去的兄长的名望?”
提起逝去的兄长,秦瑶卿终于清醒了几分,她退了半步,手指一点点地松开顾文堂的衣袖,咬着唇隐忍着眼泪呆立了几息,终是不再纠缠,掩面而逃。
晏安宁抬眸看着鲜少在人前发怒的顾文堂,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都说女子能让男人化为绕指柔,可顾文堂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看不上秦瑶卿说出这样的话,哪怕那个男子正是他,哪怕对方是为了他委曲求全不图名分,在他眼里反倒是失了规矩没了气节。对待旁人,他像个古板的教书先生,像个大家族最有分量的族老,半点不似凡间男子。
而这样的男子,冰冷的眉眼在转身看到她的那一瞬如高原的冰雪消融,吸了一口气,温和道:“走罢,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顾相看到秦瑶卿哭:拒绝道德绑架,我没让你等着我。给我做妾?你这是在丢秦家和顾家的脸!
顾相看到安宁哭:拜托别哭了我头疼,想嫁谁我就帮你还不成?(其实是心疼)-> 这可怜的小姑娘 -> 傻姑娘,我最偏心你,怎会心悦旁人同你避嫌
? 第 28 章
出了这一遭, 秦瑶卿再无法自欺欺人地留在顾家了,当日, 一顶黑漆马车带着数十个箱笼, 将秦家姑娘送回了秦府,这一场由争风吃醋搅动的纷扰,也终是归于平静。
没多久便到了腊八节。
“腊八粥, 腊八粥, 七宝五味腊八粥!”一大早,红嘴绿鹦鹉立在鸟笼里顺口溜似的嚷嚷, 招儿笑骂一句:“你这贪嘴的鸟儿,光是记吃的去了, 可没你的份儿!”
绿鹦鹉宝器不理睬她, 继续念念有词。晏安宁路过时, 在掌心铺了些鸟食, 宝器轻啄着吃了个干净, 这才餍足地翻着肚皮往鸟笼里打起滚来。
这一日, 阳安侯府的一众主子们一同到国公府来给太夫人请安,按照府里的惯例,中午亦要留下来, 一家人围坐着分吃腊八粥。
晏安宁亦早早到了寿禧堂。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一会儿也留下吧。”
晏安宁请了安,闻言却笑着婉拒了姨母现下五个月的身子已然显了怀,不便之处很多, 今儿是节气, 太夫人儿孙都来伴着她, 并不缺她一个, 她还是放心不下姨母, 想去瞧一瞧。
闻言, 太夫人也没有多挽留,只颔首纵着她去了。
谁知临要出寿禧堂时却正巧撞上了顾昉的妻子,二少奶奶金氏。
金氏生了一张明艳.照人的脸,柳叶眉精心地施了黛,牡丹髻上插着一支赤金衔红宝石的步摇,身上披着五彩云鹤妆花缎???子斗篷,葱白的手里抱着珐琅开光花鸟手炉,浑身的珠光宝气,灼灼逼人,将世家大族的雍容华贵写在了通身。
看见晏安宁,金氏眸光一闪,旋即便热情地走上前去同她寒暄,称她女红了得,连顾明钰这样小的孩子都能教的那般好,又道顾明钰送给世子妃陆氏的绣品颇为精致,陆氏很是喜欢,她瞧着也眼热云云。
晏安宁闻言只是客气的笑了笑,心里则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氏和顾明钰姑嫂情不浅,但金氏和后者就没那么深的感情了,她这般艳羡,可自个儿又没生孩子,总不能巴巴地去驱使顾明钰也给她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吧?那也实在不像样!顾明钰可是太夫人和顾文堂的掌上明珠,金氏若是敢欺负她,这顾家她也就甭想过舒心日子了。
然金氏话锋一转,叹息了起来:“可惜我笨手笨脚,顶多能给二爷做几双鞋袜。我祖母马上要六十大寿了,我想破了脑袋,也就觉得送一副百寿图能入她老人家的眼……表妹,你心地善良,又有这么好的手艺,不如也来帮帮我?”
晏安宁看她一眼,笑了一声:“二奶奶是想跟我学女红?”
“这么短的时间,哪儿能学得成?”金氏却摇了摇头,笑盈盈地抱住了她的手臂,似乎两人很亲热似的:“这百寿图你若是绣好了,回头我在我祖母跟前提起你,定然对你也是好处多多的。”
晏安宁心里在冷笑。
金氏的祖母,便是先帝的姐姐福乐大长公主。早年间大长公主被赐婚下嫁金家,一直都将驸马驸马管得服服帖帖,府里府外的事一把抓,凭着好强的性子和过人的手段,倒也将金氏经营得十分靠近权利中枢。
而先帝过世后,福乐大长公主的女儿金三姑娘也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妃,可以说金家的好日子本来是唾手可得的,可惜太子没多久也随先帝一道病逝了,太子成了先太子,太子妃自然也就成了身份尴尬的未亡人。
后来,逆王魏延谋反,朝中内乱几年后,当今即位。金家因先太子妃并没有生下先太子的子嗣,倒也不算难过,只是新帝年岁小,想往后宫插人不太现实,大长公主思来想去,便将嫡次孙女嫁到了如日中天的顾家,为自己寻了门可靠的姻亲。
所以,金氏一直是娇生惯养衣食无忧长大的,也自恃出身高门,对世子妃陆氏都不怎么服气,对这晏安宁这个未来的妯娌,就更没有什么好气量了尤其是她嫁的顾昉明明是侯府嫡次子,却在读书科举上处处被庶子顾昀压了一头,瞧见晏安宁,她就更没好气了。只一心想着折辱她,好来下男人们的面子。
譬如这百寿图,说起来容易,绣起来却是极耗功夫的,且大长公主寿辰将近,时间根本不够,要想按时做完,晏安宁就得冒着眼睛熬瞎的风险夜以继日,到头来恐怕也难在金家那边落下半句好。一旁的招儿也是一脸不忿,看出了金氏的不怀好意。
偏这番话金氏说得亲亲热热,俨然一副要让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势。晏安宁暗忖,倘若她还是从前的她,为了日后的妯娌和睦,说不准真会应下金氏的无理请求。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来坑害她,未免痴心妄想。
她开口便毫不留情地驳了:“对不住,这些日子忙着在给太夫人绣佛经,实在抽不出闲工夫来。”
金氏一愣,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果决,眸子里不免闪过愠怒,但想到如今晏安宁常常在太夫人跟前行走,此处又是寿禧堂的地界,到底没敢发作,转了转眼珠子,又笑道:“那这样吧,改日你也去我们院子里,指点指点那些针线上的婆子,让她们来做,也是一样。”
晏安宁轻笑了一声,和和气气:“哪里要这么麻烦?明儿二奶奶直接让您院子里的婆子到卿云小院找盼丹,这些针线上的事,她也再熟络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