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绝世美人倾城倾国,但顾文堂这样素来待女子疏离客气的人若让京城的女子们瞧见了这样一面, 只怕便成了误终身的孽缘。
她步步为营地接近他,本就是想让这位权臣高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可眼下他出乎人意料地这般直白地表达了心意, 晏安宁反倒一瞬间觉得无所适从。
顾文堂觉得姑娘像是被他吓到了,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茫然地看了他半晌, 忽地惊慌了起来:“不……三叔, 您是长辈, 我怎么能……”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昨夜您是醉了才冒犯我的, 我不在意的,真的……您不必因为这个,想着对我负责……”
闻言, 顾文堂微笑着摇头, 叹了口气。
“安宁。”他唤她的名字, 声音是难言的温和缱绻, 隐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觉得我看着你, 是大人看孩子的眼神么?”
印象中,他的傲气总是藏在那副从容不迫的皮囊下,仿佛万事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可此刻,落在她身上的炙热目光,直白地诠释着他的欲望想拥抱她,想触碰她,想将她的面孔一点点地抚摸,将她近在咫尺下滑半寸便能包裹在他掌心的葱白手指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揉捏摩挲……
哪里会是长辈待晚辈的眼神呢,那是男子看女子的眼神。
见她似乎涨红了脸,羞涩着想躲闪,顾文堂又开口道:“我也实在算不上什么长辈,只要你不嫁给小五,这一声三叔,随时都能改口。”他眸光熠熠,那样的气定神闲,像是全然不在乎将自己和侄子相提并论,争风吃醋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在议论朝廷大事般的正经。
姑娘抬眸看他一眼,小声地道:“可是……可是您这样,会被旁人说闲话的……”
顾文堂唇角笑意渐深。
“怎么?你听闻了这事,想的不是我会不会借着长辈的身份和强权棒打鸳鸯,巧取豪夺,倒是替我担心起官声和仕途来。”他挑起一侧眉头,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莫非,你实然不甚欢喜小五,更欢喜我一些?”
“才不是!”那姑娘被激起了气性,立时就驳了一句,可见对面的男子敛起眉头,似乎被这话伤着了,一张莹白的小脸就变得委委屈屈起来:“三叔很厉害,比现下的五表哥厉害很多,可我……我才不是那般水性杨花的女子……”
仿佛在为他误解了她的心意而伤心。
明明该是让他大为受挫的话语,偏这位说话的人瞧着比他还要委屈,顾文堂甚至来不及心胸狭隘到羡妒侄子,心里的不痛快便被这小姑娘毫无章法的路数打得消了大半。
哪里忍心看她自怨自艾,他温和道:“无人道你水性杨花,安宁,我心悦于你,是因你足够好而已。”见她面色晴朗了几分,声音又喑哑了些:“当然,若你欢喜我,亦不是因你要借青云梯扶摇直上。而今你尚未婚配,连定亲也不曾,嫁给任何男儿都是使得的,闲言碎语和旁人的想法,终究不是媒妁婚盟,毫无约束力。当然……”
“若那个人是我,我会喜不自胜。”
他的话让晏安宁神情怔怔。
能走出这一步,想来顾文堂也是深思熟虑了许多时日。然,对着她,他竟然说可让她自由选择,她不必被世俗之见约束心意,即便人人都说她和顾昀板上钉钉,她也不必理会,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她选了他,那些闲言碎语,他都会一力解决。
他甚至舍不得让她觉得被他欢喜是因她行为不端勾了他……
若是顾昀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做呢?
晏安宁想到前世魏永嫣大着肚子来他们家闹事,明明她才是原配正妻,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可顾昀为了他的官声,为了他的仕途,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就作出了让她下堂的决定。她愤怒至极地与他争吵时,那人脱口而出的是他们成亲三年都未同房,他与魏永嫣有了往来,不算过错。
可笑至极。
三年未同房难道是她愿意的吗???,分明是因在孝期,谢氏曾多次敲打她不许因此坏了顾昀的名声,她为了顾昀的仕途才咬着牙接受的,到头来,他把持不住自己闹出了大乱子,反倒将一切怪罪在了她头上。
可顾文堂不同。
面前的男人经历过宦海沉浮,有过最惊心动魄兵不血刃的交锋,他看得出那些卑劣的招数和闲言碎语,他坦荡而无畏,不屑于将过错和疏漏安在弱势的女子身上。哪怕是她存心引诱了他,在他眼里,因他动了心,一切的麻烦便该由他来解决。
晏安宁稳了稳心神,眼眸却在忆及往事的一瞬忍不住发红。
顾文堂实然是有几分胜券在握的。
安宁身世凄苦,打小和姨母相依为命,与顾昀的青梅竹马情分纵然有,但想来也少不了意图在侯府扎根,陪伴亲人的私心。可顾昀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顾昀不能的,在他面前亦是易如反掌。
论嫁娶的利益,他自认不输顾昀丝毫,论情分……满腔怒气地下马车的时候或许他心里还有忐忑,可她这般跟了上来,他心里便安稳多了。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未必就看得清自个儿心里那颗心,或许她只是习惯了,因人人说她要嫁给顾昀,她从前也是这么想的,便下意识地推拒他。但她偏又舍不得看他为情场失意,这样心软的姑娘,下些功夫,他未必没有胜算。
只是见她忽然红了眼睛,顾文堂不免怕他如此将她迫得太紧,温和的声音低软下来,像是在哄着她:“不着急,你再想想便是……我随时等着。”
那姑娘迎着他柔和得像是毫无底线的目光,迟疑了半晌,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
此间事了,回府已然到了要用午饭的时辰。
顾文堂一路送她回卿云小院。
因剖白了心意,晏安宁显露出几分姑娘家的矜持,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儿,话多的从缠着顾文堂问东问西的晏安宁变成了主动挑起话题的顾文堂。
他提起今日在茶楼瞧见的周盘来历,虽隐去了明面上的身份,只道是昔日故旧的下属被人指使迷了途,晏安宁凭着前世的见闻,倒也能拼凑出几分周盘的身份。
“日后若见了这张脸,还是应绕道走。”他嘱咐了一句。
晏安宁点了点头,实然顾文堂这般不疾不徐地叙述听得很让人入迷,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忽然有一人冲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被周盘的脸惊惧到的瞬间还历历在目,下意识地便朝顾文堂的身后躲。
顾文堂敛起眉头,伸出手阻拦了来人,语气不善:“你在这里做什么?”
晏安宁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是满面泪痕的秦瑶卿。
秦瑶卿已经在这条路上等了许久她知道顾文堂今日休沐,没什么差事在身,可偏偏丢下了让她搬离国公府的话便一大早出了门,这样不明不白地走,她怎能甘心?
可苦苦等着,等来的却是他和晏安宁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那样轻松愉悦的姿态,她从未见表哥对哪个女子流露过他永远是客气疏离,规矩有礼的,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很难不被他自带的威势镇住,恭恭敬敬地听他说话。可方才的情形落在她眼里,却像是表哥在主动讨好那位表姑娘!
她简直怒不可遏,眼里的怨妒犹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往晏安宁身上刺,若是目光能杀人,眼前的姑娘早被她杀了无数次。
可这样的神情,便将她苦苦装出来的楚楚可怜化解于无形了。
秦瑶卿顾不得这些了,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指着晏安宁道:“表哥,你要赶我走,就是因为她吗?”
顾文堂不喜她这样的举止做派,眉头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