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这世上哪儿?还有?比你更?难理解的人？”烤鱼调料放太多，味道?重，梁初楹嘴里发干，趿拉着拖鞋去接水喝，“连你我都能应付，还怕在谁身上栽跟头？”

“这不一样。”他靠过来?，微微垂落眼睑，语气蛊惑又执拗，“姐姐，我跟他们不一样。”

梁初楹看见他锁骨上纹的自己名?字，上次她因为王依曼的事情?绪失控，有?些话几乎是?胡言乱语，结果梁聿还真去做了。

锁骨、耳后、小臂、脚踝、肚脐两侧，一处都没少。

梁初楹看了一眼，努力找回思路，放下?杯子，抿一下?湿润的唇，“但是?梁聿，有?些事我要自己做，有?些后果我想自己承担。”

“我再也不想要以后别人提到我，首先对我说，你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有?个善解人意又聪明的弟弟，那‘我’在哪里？谁看见的是?‘我’？”

“哦对！”梁初楹想一出是?一出，“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我会自己尝试做点吃的，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应该让我自己完成的事，你不要再替我做了。”

梁聿眼底颜色更?沉郁了，对梁初楹来?说，开始独立生活是?好事，但是?对于梁聿来?说，这是?姐姐试图将他从生活中剥离的表现?。

如果他什么都做不了，那就会变成没有?价值的东西了。

梁聿蜷缩手指，指甲割着掌心，比纹身更?痛，叫他感到焦躁不已。

第38章 发酵 喊我妈妈都没用。

胳膊拧不过大腿, 梁聿从来都无法限制她，梁初楹想做的事情，那是十万火急、必须执行的, 天上下?刀子也要完成。

除了梁聿那次闹自?杀打?断她原来的计划，这是唯一一个例外, 发起?人是梁聿。

九月末的一个周末, 万宝丽开车到东里小区楼下?接她, 她戴着?墨镜，手搭在车窗外，笑?着?夸赞她：“穿得很漂亮啊，小姑娘。”

说完背过身咳嗽了几下?, 梁初楹坐进车里的时候，万宝丽正拿指头掰开抽盒, 要吃药, 碎碎念给自?己听：“差点搞忘记了……”

梁初楹皱了下?眉：“万姨感冒了吗？”

“啊, 不是那么小的病。”万宝丽挺坦荡的，看得很开, 也不瞒着?，“以前抽烟抽得太凶, 身体本?来就不好, 把肺搞坏了，现在一直保守治疗，影响不大。”

她说得轻描淡写，梁初楹想到上次她还准备点烟，有些顾虑：“您这抽盒里都是烟盒，身体受不了还是戒了好。”

“哈哈哈哈哈哈。”万宝丽拧开一瓶矿泉水，大笑?起?来, “那都是新的，我又没拆。”

“只是现在没拆，我可不信待会?儿?它还是完好无损的。”梁初楹咕哝，“我爸要是敢在家抽烟我都骂他。”

车子已经开出?小区大门，转进马路上了，万宝丽盯着?后视镜看路况：“那你爸舍得改吗？”

“改啊，我会?翻他抽屉，有烟就给他扔了，慢慢他就戒了。”

万宝丽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变轻：“那挺好。”她眼睛直视前方，开始转

春鈤

弯，“以前也有人跟你一样，到处劝人戒烟，但那时候可没人听他的，该抽还是抽，结果?人没了以后，大家反而都不抽了，真是……”

她不说了，只笑?着?叹一口气。

梁初楹好奇：“谁啊？”

“没谁，一个老朋友，你不认识。”万宝丽转移话题，“现在还早，要不先去商场里逛逛，给你买点儿?衣服化妆品什么的，有的小姑娘的衣服都可好看。”

“不用了吧。”梁初楹觉得不太合适，“我衣服挺多的，有需要我自?己就买了，我没亏待过自?己。”

万宝丽坚持：“没事儿?，当我送你的，我还没送你什么东西，长辈嘛，关心关心小辈正常的，反正钱摆那儿?也花不掉，你要是有心回报，就别喊万姨，喊我干妈就能让我很高兴。”

对梁初楹来说，与“妈妈”有关的词语都是很有份量的，她的嘴仍旧严实：“那还是别给我买了，我还是……有点儿?喊不出?来。”

“行。”万宝丽也不强求，“你什么时候乐意喊了什么时候再送你。”

油画展的策展人是一个姓杨的男人，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在他那个年代能出?国念书的，家里经济条件一般都不错。

万宝丽确实是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举手投足都很娴熟自?然，很快就跟他侃侃而谈起?来，叫杨瑞明给她们介绍一下?展出?的经典作品。

整个会?场布置在细节上都做得很到位，弧形偏多，没有尖锐的刺激感，灯光没有很亮，画框就不易反光，叫人看着?很舒服。

“回”字型的空间，每面墙上都是不同风格的表达，绕了一整圈以后，万宝丽捏着?梁初楹肩膀往前推：“这是我干女儿?，在清美学的也是油画，我专门叫她过来向你取经的。”

梁初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先跟人家握了个手，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万宝丽跟没事儿?人一样摊手：“艺术这事儿?我是外行，杨先生要是平时有闲心，可以多跟我干女儿?聊聊，你俩交流一下?。”

杨瑞明爽朗地笑?几声：“看得上我的话，自?然没问题了。”

后面又闲聊了几句，万宝丽叫两人加个联系方式，然后在观展结束以后就离开会?场了。

平时倒还好，梁初楹不是什么怯场的人，但是跟专业的人讨论专业的问题时，自?然还是会?紧张，杨瑞明对她来说就是跟学院老师等级差不多的人物?。

万宝丽领着?她去吃饭，路上还不忘嘱咐：“记得多跟人家联系，知道?不？关系都得慢慢走?。”

梁初楹还有点想不通：“万姨怎么突然要给我搭这条关系？”

梁聿说万宝丽没有那么好心，他认为商人都只干有利可图的事，但是梁初楹觉得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万宝丽要的东西，她看上去什么都不缺，似乎就只是纯粹地想帮她，把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教给她。

“我之前是不是说我听见你这名儿挺亲的？”万宝丽笑笑，“因为我以前也叫丫丫，对这个名字还挺怀念的。”

“小名也叫丫丫吗？”

“欸，我去加个油，怎么油量又告罄了……”万宝丽低下嗓音，插了一句话。

她转着?方向盘开到了加油站，梁初楹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后来也没人再提起?这事。

十一假期期间，应梁庆的要求，她跟梁聿两个人要回家一趟，主?要是帮忙把俾县的奶奶接到家里去。

因为已经下了度假村的开发通知，村里已经不剩几户人家了，年纪大一点的空巢老人也都被城里的子女接回家住一段时间，整座村都变得空荡荡的，加上路边枯草围着?的那些坟头，置身其中时有种乱葬岗的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