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高凳晃得更厉害。

--这辈子过完算完。你自己看着办。

摇摇郁坠。

那一刻,手指猝然碰到了一块熟悉的布料。

他浑身一震,闭紧的眼睛在黑暗中一下子睁开,微光骤亮,又惊又喜,手指再一次下足力道揣摩一遍,果真与方才摸到的那些靛蓝锦面如出一辙。

他毫不犹豫抽出那包衣物,摸出埋在衣内的用号崽捻成的纸标,只见上边清楚地写着四个蝇头小楷--“柳堤衣坊“。

* * *

“是了。”柳堤衣坊的女工柳细娘一个巴掌拍响。

蔡申玉屏住了呼吸看着她。她冲他一眨眼,眼波流转,笑吟吟地说:“蔡当家好眼力!果真我这衣坊前段日子用靛蓝锦面的料子赶了一批货。”

“那细娘可知道,定了这批货的是谁?”他此时就是她台上那盏油灯的灯苗,或燃或灭,只等她轻轻一呵气罢了。偏偏那个伶俐女子不呵气,也不覆手熄灯,倒是不咸不淡摆了两下手,将他这枚火苗扇得一阵心神乱晃,却不见谜底。

“蔡当家这样着急的模样,倒是少见。不是说您向来是谈笑从容,不露真姓情么?”柳细娘一根纤纤葱指点在他鼻尖上,斜眼打趣他的神情,“如何?说句好听的,哄我高兴了,便告诉你。”

他微微一愣,始料未及一般呆着不动。

待染了落葵汁的指甲划过鼻头,幽香熏人,他才回过神,发怔的眉目像是开春一湖碧水化冻,冰融水软,慢慢发散开来,那一笑便如水上落了一簇春花:“天下会说好话的男人多不胜数,会说实话的男人却只有姐姐一个得了。这算不算好话?”

柳细娘松了手指,伏桌大笑。

“这句好话姐姐倒是爱听。”她眼眉含笑,双手轻盈利落地将桌上的锦绸丝缎抖了个全开,慢条斯理地报出一句话,“告诉你也无妨--这是给王大人家的贵婿府上做的。”

蔡申玉一时没能意会过来,追问道:“哪个王大人?他贵婿又是谁?”

“嗯?就是大鸿胪卿王著王大人呀,他家大小姐早一年前跟国舅家的小公子喜结良缘,真是门当户对得很。”柳细娘闲闲地用指甲拨弄打籽绣上圆滚滚的绣团儿,拿眼懒洋洋瞥了蔡申玉一眼,仿佛在嗔笑他脑筋转不快似地,“要说这喜,真真冲得好。这不,他风光地嫁了女儿之后,弟弟又立了军功,升任骠骑将军,可不是合族庆贺?这回他家女婿订下这些衣裳,也是赶着年关给下人们换一身新的,那手笔,啧啧,挥金跟洒土似的。”

蔡申玉听说他是位居正三品的高官的贤婿,又是皇后的小侄,更是惊愕非常。

靳家平日虽有世族家的命妇小姐们前来金铺求购首饰,却并不攀官求爵,与官员更无往来。为何今日突然非要将靳珠请去不可?若真的只是邀请,何必叫人牢牢把守靳家,不叫闲人出入?

“细娘手上可有那时赶货时多剩出来的衣服?”他听见自己开口问。

* * *

匆匆辞了柳细娘,他打听了去国舅爷府邸的路。

说来也巧,与他生意上往来的人中,恰有一位在那府上充厨娘的妇人。此时已是入夜,那妇人所居的民巷与府邸相邻,她正是收拾着饭后的碗碟,忽然见他来了,有些吃惊,还以为是自己押的东西到了期限,忙搓了搓手迎上来:“哟,蔡当家的,您怎么倒上了门我那东西好像还没到日子赎回来”

蔡申玉轻轻示意她噤声,四下张望几眼。妇人见他郑重其事,以为大祸临头,不禁死命闭紧了嘴。他确定没有隔墙之耳后,凑近那妇人,低声道:“大婶勿慌,在下只是想向大婶打听个事儿。”

“啥事儿?”她仍是惴惴然,蚊子似地哼了回去。

他微微一抬眼,目光深不见底,朝她打了一个钱的手势。

那妇人顿时咂舌:“债头的事?”

“大婶宽心。那债主自然不是您,是别人,碰巧也在这府里当差。”他指了指那幢黑漆漆的府邸,压低声音,“可若是讲明了呢,我们这行的向来替人保密,揭了人家的底也不好只能粗略问问,大婶你只要告诉我个大概便行了。”

那妇人听他口吻严肃,只当那债不是个小数目,岂有不慌的,忙答应道:“唷,这钱的事儿可不好弄。上次还亏蔡当家给我降了利钱,这次要是能帮着,只管说便是。我定不会声张。”

他心中一喜,趁热打铁:“既如此,大婶可知府里新换了靛蓝锦面衣裳伺候的人,是哪一些?”

“啊,这说起来话就长了。”那妇人睁大了眼,遇上了好嚼料似地立刻拉住蔡申玉,扯过来耳语几句,“那新赐了衣裳的人哪,却不是府里原本的人,都是从我们主子的老丈人那头拨过来的,说是过年了,添派人手。那架势啊,还不把原来府上的人瞧进眼??。要我说,若是那些人拖了期限,您还是宽几天,免得惹些麻烦事上身。”

“那这些人平日在何处走动,我也好留个神,免得他说跑就跑了。”蔡申玉语气虽然如常,可心跳早是一阵急过一阵。

这一句话问出了妇人眉头一把锁。她犯了愁,踌躇片刻,才为难地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谣传前些日子,府里头说是失了窃,闹了一夜,可天底子见白的时候又传话下来说是虚惊一场,东西原是掉在草丛里,幸亏找着了。可打那以后,便拨来了这一伙人,昨儿还见着,今天一早好像全没影了。我琢磨着是上了别庄。”

京中名门士族喜好兴建私家庄园,业已成风,不惜花费重金购置田庄,或是依山,或是傍水,当朝国舅自然也为自己的幺子买下一座京郊别庄,楼馆重重,于高处俯瞰涧道山径,其妙无穷。

“我还听人说,“那妇人略为一顿,怪异地笑了几声,装腔作势地掩住了嘴,“这几日,要出入别庄可不容易,除了点过名的下人,别的一律不许进门。大伙都猜是小少爷在外边讨了个美人,又怕少夫人知道,跟老丈人闹翻脸,所以故意弄出这样的排场来,还不准我们乱说话。”

说到这里,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瞅了蔡申玉一眼:“都怪我这舌头拴不住,您听了权当笑话,别往外传啊--被人知道是我走了风声,这把老骨头可不知要被扫到哪条街上去啦!”

窗缝子里刮来一阵刺骨的冷风,阴恻恻地吹歪了油灯的芯。火光东倒西歪。

分明是橘黄/色的灯火,他的脸却在光底下一片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闹得慌,全因为邻居家一只小猫orz 我到底不该招惹那只女王啊虽然它长得很萌,可是可是可是猫身上的跳蚤咬了我一个星期TAT 现在还没办法杀绝,泪奔~

咳,此为闲话。

这回更新也想说一件正经事儿。由于前几天在转载问题上遇到一个比较无语的状况,后来仔细想过了,决定还是更改JJ的授权比较安心点,于是从这里开始,不能再开放转载了-“- 还请转载的各位多多见谅orz 我真是被吓怕了。觉得不能理解的同学可以私聊,因为这事觉得明里说对人也挺不厚道的

【南柯】不需要撤,但是【怀颖】贴了半截不贴 好像也很不人道,于是能删的话还是劳烦转载的各位大人删一删迎风流泪,再次叩谢。如果还是喜欢这篇的话,可以继续在粉或绿JJ看文如果嫌麻烦就就让作者泪奔吧

PS:其实我觉得这篇实在华丽得看不顺眼orz 群众是否有同感如果是的话,估计写完之后要大修了。望天流泪。当然,是写完之后

第24章 【怀颖坊】?九

将他送入水牢的是一个极为瘦削的男人。

个子不高,也并不矮小,过于菁瘦的躯干像上了黄漆,与那种摆设在阔绰人家堂中的釉木桌脚有几分相似,滑腻腻的,敲上去硬邦邦没有弹姓。男人虽瘦,两只狭长的眼睛却十分有神,瞳孔似有一对剔亮了芯的豆油灯笼,每每盯着人瞧,里头的火苗便会煽起一股青烟,总会有被尖钩刺中的感觉。极不舒服。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被推上一辆轺车之前,眼睛已用黑纱蒙上,目不见光。

从迈入第一道门槛开始算起,一路行至水牢,花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可见所经之地必然不小,此地之主亦必然不是简单人物。况且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挣扎也是徒劳,不如探明底细再伺机行事。

然而,在这样的步行最终停止之后,他所隐隐预料到的谈判并没有开始。男人只是将一件气味浓腥的东西凑到他鼻下,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闻了片刻。

“先让他安分一会儿。”这是男人的第一句话。字正腔圆的京畿口音,语调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