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蔡申玉应了,转身便往里走,可才迈两步又慢吞吞停住了,回头压低喉咙问了句:“大娘知不知道小珠今早把猫放哪屋了?有无喂食?”

靳大夫人忽然抿嘴一笑。

“也不知怎的,打昨儿起小珠就没喂过它俩。估计正饿得慌,闻到一点鱼腥味儿便乱叫--”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看得昏昏郁睡的筒子们我表示万分理解orz

我也很讨厌写背景介绍!(?s-_-)?s?k?k

可是又不能不写,郁闷ING大家就把前一段当作替小陈报仇,很有喜感地看吧=v=

第18章 【怀颖坊】?三

偷窥一眼空荡荡的长廊,没有猫爪印。提着袖角嗅了几下,没有鱼腥味。

这才放心地往前走。

正是傍晚时分。隆冬的天色仿佛也对着年关犯了难,终日愁眉不展,像一层糊裱不匀的纸在画轴上慢慢衰老,起了皱纹,凭它如何落笔,整一片灰蒙蒙的颜色总是过不了那些坎儿,跌跌绊绊沿着远山轮廓一直走到底。若陷得深了,便会停滞不前,一团浓稠的乌黑在搁笔之处慢腾腾渗了个通透,不多时已是半边天的黯淡。

暮色熹微,或许是到了年末,往日总有坊间孩童在墙的另一边细声唱着聿京的童谣,这天却静得寂寞。一口稀薄的日光挂上侧院内那棵樟木的枝头,影影绰绰,仿佛树梢上吹起一层微白的烟灰。

他的目光不经意碰上那株老樟树,人恍惚了一下,驻足凝望。

十多年了。

十多年前的暮春,青草萋萋,并不是此时这般尚未枯尽,黄恹恹的草尖捎着几重霜斑,花白零零星星。十多年前的天空也是那四个角。他走出屋檐,在那株乌樟木底缓缓坐下,仰面朝天。躺下去的时候,半枯的草一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

十多年了。那些古老的枝桠一如十多年前,在他眼中定了格。

他阖起眼,向着昏暗的天幕伸出手去。

等着什么。

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许久,他忽然一翻身爬了起来,很快拍净身上湿漉漉的霜水,提起袍角,迈出偏院朝后苑大步走去。

离后苑尚有一墙之隔。一声声錾子雕刻金属的清响却已听得真切,高低疾徐,自成韵律,叮叮咚咚甚是悦耳。他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蹑着脚步悄悄行至门畔。入眼是个篱墙隔出来的小作坊,其间立着桩庞然大物,黝黑生亮,却是一肚子炭薪的烧炉,在这腊月天里蒸气尤为肆虐,活像辘轳汲上的水泼出井桶,汩汩直往炉盖外冒。炉旁有案台一座,案上依次排开十来个形状样式各不相同的錾子,有勾錾、直口錾、双线錾、发丝錾、半圆錾、方踩錾、半圆踩錾、鱼鳞錾、鱼眼錾、豆粒錾、沙地錾、尖錾、脱錾、抢錾,另有一些没有具体名目,是为錾刻特殊图案而独门打造的。

案台一侧又有一方石墩,上置松香胶板,板子中央嵌着一枚拇指大的金块。一个人正将一张镂刻好图样的纸蒙在金块上,用柴禾的烟气熏烤片刻,待黑色入了纸孔,才轻轻揭了,金坯上果然留了一层烟熏的纹路。他左手定住錾子,右手以一枚一寸多宽的小锤敲击錾子末端,细细地在金锭表面刻出纹样来。不时,那人略作停顿,凝神审视一会儿,才接着再继续锻打。

火炉融融送来热气。他长时间待在烧炉一侧,衣衫偏薄,每每低头錾花,松懈的后领便要泄出一截干净的颈子来,密密的俱是细汗。一把漆黑散发洒脱地绾成一束,甩了湿漉漉的一层乌亮在肩上,发丝的缝隙间隐约可见手头动作牵动了肌肉,密实菁干,线条紧绷,动静间皆是张力十足,每一下锤打都是微微一次收展。敲在了金块上,更敲在看的人心头。

蔡申玉静静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噙着笑,开口唤了一声:“小猪。”

被唤之人不显半分惊讶,平静如水,手底传出的锤打声居然丝毫不乱,依然连贯,只淡淡撇下一句:“终于抢完钱了?”

他笑靥之中似有十二分的轻薄,欺身凑上前,一边手从容不迫探过去,手指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那颈背上的细汗珠子,款款描入衣内。

“可不,刚劫完了财--“嘴唇贴住耳朵,软绵绵的一缕呼吸打了个转,“劫色来了。”

身前之人却是见惯不怪,不但不回眼,居然还笑了一声:“哼。”

糟。他听那笑声中俨然藏了埋伏,暗叫一声不好,可惜尚未来得及抽身,篱墙下已突然窜来一物,直撞他的小腿,立刻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往里一扎!他疼得一皱眉,头顶遮雪用的杉板上又猛地天降一团黑影,不偏不倚正中他头,两面小耙子似的玩意儿在他发髻上使劲扑腾,不消片刻已是满目狼藉。

事已至此,徒劳无益。他认命地任两只猫尽了一回兴,等啃得称心了,叹口气,一手揪起脚下毛团,另一手则把头顶的毛团也捞下来,左右各圈一个。散落的发丝飘悠悠挂过眼眉,给他慵懒的笑容添了几分哀怨:“小猪,你是欺负我养不起老虎么?”

猫吃鱼,虎吃猪。

靳珠养什么不好,偏偏养猫。养猫不是稀奇事,可把猫当狗使倒是头一回听说。打这两小家伙进门,他便知道那两只猫儿必然是用来克自己的。果不其然,那猫见了他就跟天上掉下一尾肥鱼,不饿还好,只要食不饱腹,逢他必咬。他含恨多年,苦水攒了一肚子,总盘算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一想到要养的是老虎,未免跌足大叹这门生意不划算。终于作罢。

养虎不成,讨个公道总可以罢?然而靳珠却把两只猫的名字起绝了。

一个叫“无辜“,一个叫“冤枉“。

无论把他跟哪只摆在一块,俨然都是他理亏。就算呈上了堂,开了卷宗,断案的官一瞧双方姓名,只怕十有八九都要往猫儿身上偏心。此招之狠,令人发指。

“怎么,才第四天就熬不住了?”靳珠不温不火回了头,瞥一眼挂在蔡申玉臂弯里的两只猫,忽然绽开一抹狡黠的微笑,看得人一怔。他眼眸流光,悠闲地欣赏对方的狼狈模样,“怕猫就别来得那么勤,谁叫你是鱼呢。”

蔡申玉回过神,也笑了,毫不脸红,打蛇随棍上:“再多一天,你不怕我郁悒而亡?守寡的滋味可不好。”

听他说出此等不要脸的话,连“亡““寡“这等字眼都带了出来,靳珠免不得唇角一抽,索姓丢了錾子,伸手去拧他一边脸颊,冷笑道:“瞧瞧,说得出那么没品的话,这脸皮得多厚呀--”

蔡申玉倒是知情识趣,立刻把脸凑了过去由他摸,甚至顺势抓了张板凳,挨着坐下。很是享受的表情。本想羞他,但是被摸的人若是一脸求之不得的模样,自己岂不吃亏。靳珠想了一想,正要抽手,不料蔡申玉察觉到他有收手之意,更是倍加殷勤地贴过去,含笑眯眼,活生生将自己当成刀俎上一条鱼,煎、煮、焖、蒸,听凭处置。

靳珠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突然用五指扼住他的下颌,扳正了,全神贯注观细看了好一会,开口时声音低沉:“蔡当家最近有何贵恙啊?”

他闻言微微一怔,不由得开了眼,却见靳珠犀利的目光迎面对了个正着。他停顿片刻,随即极为自然地笑了笑:“嗯?怎么突然这样问?”

“没病你往谢皖回那儿跑这么勤快做什么?”手指的力道下得更重。

“哦--“蔡申玉一时恍然,轻松地大笑两声,朝他摆摆手,桃花眼戏谑地眨了几下,“我是特地上他家医馆沾桃花的。”

“桃花?”靳珠不由诧异,双眉一蹙,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法将前后两者联系上来,“谢皖回?”

蔡申玉正儿八经地点了头。

看他并不像在扯谎,靳珠放开手,眉头却是愈发紧了几分,纳闷半晌,仍是摇头:“不可能。整个十二里,哪个说媒的不是被他骂到悻悻而归,发誓再不上门讨苦吃的?但凡上门提亲的人,一个个都被他那张嘴吓回去,早两年,就已经没人敢再给他介绍姑娘家了--他还能有什么桃花啊?”

“嗳,姻缘不就靠一个‘巧'字嘛。”蔡申玉低声笑道,“你知道他找不着贤惠的?”

“再贤惠也没有用。他那脾气,就算是把媳妇娶过了门,人家闺女两三天后也准要哭着回娘家。他不把那姓子改一改,肯定要一辈子独身。”靳珠不紧不慢地道出缘由,再一想,又补充一句,“谢皖回那人呀--只能养狗。还要是不会叫的那种。”

话音刚落,只听“嘭咚“一声。侧目一看,却是不见了蔡申玉。

靳珠诧异地再把头一低,才在地上把蔡申玉和那张绊倒的板凳找着了。蔡申玉浑身打颤,捂着肚子蜷在石板上一个劲笑岔了气,“哎哟“了好几声,愣是爬不起来,只不住抡拳头捶地,若非实在翻不动,他差点没遍地打滚。

蹲在地上的两只猫极为鄙视地瞅着他,拿尾巴在他鼻头扫来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