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甜要带她去的地是个酒吧。

上了车,林思甜的嘴就没停过,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最后还和她约好明天下午一起去喝下午茶,明郗支着脑袋坐在副驾,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酒吧位于华阳区,从医院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不巧赶上下班点,车辆被堵在原地不得动弹,放眼望去,像在黑夜里衍生出了一片红海。

等到酒吧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

停好车,明郗解开安全带的卡扣,推开车门,寒风迎面袭来,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酒吧内灯光闪烁,人声鼎沸,音乐声推起一个又一个高潮,林思甜把她带到一楼中央的卡座,人刚坐下没多久,耳边就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 “林思甜!”

闻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抬眼,就瞧见跟前杵着一男人,他穿了件碎钻西装外套,内搭勃艮第红衬衫,头发梳成背头,露出清隽的五官,看见林思甜,很是意外:“昨儿还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不是去杭城出差了吗?”说完,他又转头看了眼明郗,眸光短暂一亮,接着看向林思甜:“这位是?”

“昨晚才回来。”说完,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饶有兴致的看着邹舸和明郗,打趣道:“话说,你俩这是彻底忘了吧。”

这话一出,俩人同时皱眉,“什么意思。”

邹舸指了指林思甜身边这姑娘,一脸不是吧的惊呆状态,“我俩?认识?”

话落,林思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明郗呀,你不认识了?”

这个名字一出,邹舸微愣,在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下,随即恍然,张了张嘴,手掌拍了下额头,“哎呦,我就说刚怎么看人有点熟悉呢。”说着,他又打量了两眼,眼里的欣赏显而易见,“这几年不见,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这厢,邹舸认出明郗,明郗却是没认出他,还是林思甜介绍道:“他,邹舸,你不记得了,以前上学时,常被崔老师追着骂的那位。”

经她这么一说,明郗倒是有了些印象,只不过印象不深。

知道大家原来都是老同学后,邹舸倒是很自来熟的坐了下来,一脸热情的开启了聊天模式:“话说咋们可有八年没见了吧,自从你高三转学之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听说你后来出国了?”

明郗:“嗯。”

邹舸又追问道:“那这次回来是打算在国内工作还是?”

明郗不咸不淡地回他:“工作。”

“在哪高就啊?”

明郗回:“附医。”

“医生啊。”邹舸笑笑:“这职业好啊,不过就是忙了点,没啥休息时间,说起来我有个堂姑也是医生呢,她是儿科医生,你呢?”

舞台外放的音乐声喧嚣炸耳,邹舸说话时也不经意间拔高了音量,明郗觉得自己左右耳膜都在遭受侵扰,心里有些烦闷,面上便冷了些,但邹舸丝毫看不出,仍旧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明郗淡声:“肿瘤科。”

林思甜见邹舸一坐下就问个不停,连忙出来打断:“行了,你查档案呢,问这么清楚。”

邹舸悻悻笑了笑:“这不是老同学多年没见,寒暄一下嘛。”

二楼。

光影昏昧的包厢内,陈渡懒洋洋地靠在皮质沙发上,单穿一件黑色衬衫,领口肆意敞开,袖口向上折起,露出凸起的腕骨,修长的指骨夹着两张扑克牌,光影浮沉落在他脸上,男人皮肤冷白,碎发堪堪遮住眉峰,眉眼下是藏不住的倦色。

陆言舟坐在他对面,看了眼手里的牌,利落地出了张A,没人接,他又出了张J,陈渡看了眼手里牌,没说话。

眼看大家都要不起,陆言舟将最后一张牌甩了出来,一张红桃3。

作为今晚连赢3把的人,毫不意外的又收获了一声卧槽。

包厢气氛沉闷,陈渡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他今晚手气实在欠佳,一圈下来,手里的筹码几乎输尽,就连陆言舟都开始揶揄起来:“陈渡,你不行啊。”

陈渡抬眼,凉凉的扫了他一眼,身旁有男士开始抽烟,本就稀薄的空气霎时被尼古丁给占领,他难以言察的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疲惫感更深一层,他起身,撂下一句出去透口气便离开了。

酒吧气氛躁热,明郗坐下没多久便脱了身上的外套,这会只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打底衫,露出雪白纤长的脖颈和深邃的锁骨,下身是条修身的牛仔裤,在这热辣的场合里,倒显地格外的清纯。

林思甜也脱了大衣,里面是条黑色的针织包臀短裙,她刚去舞池转了一圈,这会重新回到卡座,看见邹舸还没走,她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知道明郗酒量不好,她特意给她点了一杯口感偏甜的果酒。

从包厢出来,陈渡站在二楼走廊的过道上,心里忽然很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想点燃时,又忽然咳了一声,于是便换成了把玩,细烟在手里转悠,从尾指绕到中指,漫不经心的垂眸,却在视线扫到某一处时,瞳仁因为惊窒而急遽收缩。

所有试图窜入耳膜的嘈杂声都被隔绝,世界蓦然静音。

他隔着闪烁的镭射光和喧躁的人潮,错懵的看着台下卡座的女人,世界彷佛凝滞了,陈渡大脑混沌一片,连呼吸都处于屏息的状态,手里的烟悄无声息地捻落,视线怔怔的落在她脸上,那个藏里记忆最深处的人,四季更迭,万物轮回,她却什么也没变,以致于哪怕过去了七年,她的身影仍旧能和当年重叠。

情绪的跌宕引发胸腔的不断起伏,瞳仁因为长时间的定格而充血染上一抹湿红。

就当他沉浸在这个失而复得还未缓神的心绪里。

两人猛地对上视线。

果酒喝完半杯,明郗捏着杯子没什么兴致的在和邹舸聊天,林思甜叉了块果盘里的哈密瓜,也加入了聊天,内容倒是没多精彩,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快,邹舸同行的朋友过来寻他,卡座上就只剩下两人,她眼睛在周围环视一圈,身后音乐声喧嚣而上,舞池里年轻男女肆意奔放的扭动着身体,一旁卡座上坐着七八个打扮潮流的帅哥美女,扯着嗓子在喊开,接着爆发出震耳的大笑声。

林思甜见她一副焉神的模样,过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明郗也说不准,从踏进酒吧的那一刻,心就沉静不下来,眼皮时不时跳两下,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分不清是环境使然还是单纯的疲惫。

林思甜便笑着说,早知道就不约酒吧了,该约spa才对,说完,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说去趟洗手间。

明郗抬眼,温声说好,目光从她离开的身影收回时,余光恍然瞧见一个人影,一个无比熟悉的轮廓,她猛地僵住。

舞台镭射灯交替闪烁,一缕白光从左至右,缓缓经过二楼那道身影,灯光从他眼前擦肩而过,男人俊逸的五官被照亮一瞬,在确切的视野里缓缓浮现,明郗瞪大双眼,心脏一紧,手中握着的玻璃杯骤然脱力,啪嗒一声落在地面,顷刻间四分五裂。

喧嚣的音乐忽地按下了暂停键,世界一片寂静,她仰着头,目光直直望向二楼的男人,明郗血液沸腾,脑子懵了一瞬。

烟雾呼出,歌曲重现,人群中爆发出新一轮狂潮。

她不可置信的轻眨着眼睫,却又惊恐的发现那道身影凭空消失在了眼底。

是幻觉吗?

明郗轻蹙着眉头,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掌心抚上胸口,心脏快速跳动到像要冲破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