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辉微微颔首,明确地说:“对。”
“那得让你失望了。”周寅坤把针管无所谓地往茶几一扔,“冠冕堂皇一套一套的你自己不恶心?到底是想替老爷子报仇、给女儿讨公道,还是打心眼里忌惮我,恐怕你心里清楚得很。”
“随你怎么说。”周耀辉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周寅坤面前,“我明白,即便是硬碰硬,以你现在的武装力量也不一定会输。你的确可以拖延时间,等新基地的大部队过来将我们一举歼灭,但夏夏等不了。”
夏夏的泪水被惊惧钳制在眼里,想阻止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的孕肚也愈发紧绷,发紧的感觉从子宫迅速蔓延至整个腹部,坠得难受。疼痛比刚才更加剧烈,若不是她一把抓住周寅坤的衣服,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啊”实在太疼了,夏夏没忍住叫了声。
周寅坤反应极快,一把捞她进怀里。能觉出周夏夏疼得比先前严重,身为男人,真的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疼,竟能让她身体都不住发抖。
他紧搂着她,面色僵冷,听周耀辉一句句的说:“我本来也没打算伤害夏夏,她是我女儿。至于她肚子里那个,如果夏夏真的舍不得,我也大可不计较,看你表现。”
表现你妈个头。
再耗下去,周夏夏非得把孩子生在这儿不可。周寅坤有意无意地撇了眼墙上时钟,时间差不多了。现下四名武装分子中,两人守着入口,一人跟在周耀辉身后,另外一人则离他最近,站在茶几旁边。显然,谁离他最近,就从谁身上开第一刀。
感受到怀里夏夏僵紧的身体松懈下来,周寅坤知道那阵宫缩应该是过去了,这才弯腰去拿。
他伸过手去,正要触碰到那支吗啡,突然,眼前出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针管竟被夏夏抢先抓走。
周寅坤一惊,回头就看见夏夏戴着佛珠的那只手攥着针管,锐利无比的针头直指在自己的脖子。“干什么周夏夏?疯了?!”
“那你又干什么?为什么要去拿这东西?”眼泪想开了闸的水管,夏夏踉跄着一个劲儿地后退,“是你们疯了!为什么要这样?爷爷死了,妈妈死了,整个家都散了,还不够吗?到底怎样才能停下来?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周夏夏此举,周寅坤是真没想到。他去拿那支吗啡纯属是准备晃点武装分子,顺手缴了那人手里的枪,结果被周夏夏误认为他要给自己注射毒品了。这下更麻烦了,解释也不是,不解释……周夏夏蠢到为他对周耀辉以死相搏。怒喜交织,后颈还冒着冷汗,这感觉,也就周夏夏能满足他了。
看着银光冷冽的针头几乎要触到细腻肌肤,周寅坤急红了眼,警告道:“周夏夏我只说一遍,把针扔在地上。否则,今天不光咱俩,谁都出不去。”
“夏夏!”周耀辉双目震惊。他一上前,夏夏就往后退,他只好停下来,“好,爸爸不逼你,你快把针管放下,好不好?你把针放下,我们好好谈。”
夏夏脚下退着步子哭着摇头。咚一声,身后撞到了床头的桌子,脚下不稳她险些跌倒。手恰好拨到了水杯。她不确定这样可不可行,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盯着周寅坤的眼睛,举着针管的手缓缓往下放,似乎是在引得对面的人靠近。
周寅坤看懂了她的意图。准确来说,是从以往诸多事件中对她的了解,周夏夏倔强如牛的性格,绝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服乖乖听话的。
就在夏夏放下针头的同时,由于那杯水被洒在了接线板上,导致电路异常,跳闸装置自动切断了屋内电源,地下防空室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周寅坤动作轻而快,两三步到了夏夏面前,单手揽住纤薄的肩,避到一侧。
骤然枪鸣声四起,火光裂溅。周耀辉立刻喊到:“不准伤到我女儿!”
枪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实际上,断电的刹那,夏夏本想去拿压在枕下的枪给周寅坤,可她不确定周寅坤会不会反过来对爸爸下手,于是这个念头又打消了。
她只是想从这里出去,安心把孩子生了,不希望任何人受伤或是死掉。
周寅坤将夏夏护在身前,刚刚通过枪口的火光他基本看清了位置。之后也没有过多的脚步声,说明他们的站位与枪响时相差不大。再加上托周夏夏的福,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想看清谁是谁都难,更别提逮了。想脱身还不是轻而易举。
却没成想,黑暗中,周耀辉沉声说了句:“让他们走。”
*
从防空地下空间备用通道出来,一辆预先安排的防爆战术越野车就停在那里。为确保万无一失,布鲁诺留下来,负责在通道出口迅速布设引爆装置,以防追兵尾随。此外,密支那基地人员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火力压制,牵制住缅甸政府军的大部队。
把周夏夏扶上车,周寅坤直接坐上驾驶位,从改装座椅下方抽出一柄MP5冲锋枪,放在右腿上。他单手打转方向盘,另一边打开车载电台,调至通讯频道:“呼叫南坎基地。”
电台中即刻传来回应:“南坎基地收到,请指示。”
“GPS已连接,注意行驶路线路面情况,发现可疑目标及时汇报。”周寅坤补充道:“周夏夏要生了,基地医疗组人员提前准备好。”
“收到。”对方应答后,周寅坤关闭了信号发射按钮,转为单向接收模式。
他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周夏夏头侧倚在靠背拧着眉眼睛紧闭,不问也知道是她宫缩又来了,“兔,忍一下,那边离得不远,很快能到。”
“啊”痛苦的呻吟响彻车内,夏夏已经疼得不行了。钝痛伴随着痉挛感越来越强烈,她整个人都要抓狂了,手用力攥着周寅坤的衣服,甚至下身一较劲就会感觉孩子再往下顶,好像胎儿的脑袋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怎么办?”夏夏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助,“我会不会把孩子生在半路?”
“不会、不会,很快就到了。”周寅坤攥方向盘的手都出汗打滑了,周夏夏害怕,自己就得镇定,他安慰她:“四十分钟,我开得快。”
“……啊?”一听开得快还要四十分钟,夏夏更崩溃了,她现在觉得四分钟都很长。疼不疼的另说,何况夏夏也明白生孩子哪里有好受的,她最怕的是那种胎儿的下坠感,万一生在车上,他们两个又没经验,后面的人还不定什么时候会追上来,那可怎么办是好?
然而,祸不单行说的就是现在了。
黑色越野车疾驰在漆黑公路,两侧的路灯旧而破,昏黄的光难以穿透这夜色。
此时,车载通讯电台中突然传出嗞嗞的电流声,紧接着是凯文的声音:“坤哥,有情况。车辆以南十五公里发现一架直升机,直径过来。对侧车道十公里处发现五辆军用吉普车。”
按理说,在密支那的地界,执行缉捕任务通常会先出动警方,但密支那警方终归拿人的手短,和稀泥他们可是熟手。
而这些人,一来不鸣警笛,二来态度积极,不像是警方的做派。那么眼下这条路,一直向前延伸,便可通往缅甸北部的多个边境地区,比如,胡冈谷地克钦独立军的主要活动地带。
周耀辉想联合军政力量搞垮他,首先就去怂恿了美国中情局,必然有其原因,表面上看,是出于周耀辉与中情局也算老相识,可巧妙之处就在于美国中情局跟克钦独立军的关系。
周寅坤大致有了答案。他当即摁下电台信号发射按钮:“轰了。一个不留。”
“收到。”
基地收到作战指令后,迅速调用了台PZH2000自行榴弹炮。该炮机动性强,配备有集成的GPS和惯性导航系统,射速快、射程远、精度高,是德国克劳斯玛菲·威格曼公司为德国陆军打造的新一代自行榴弹炮系统,其先进性从高昂的价格便可见一斑,每台购入价高达八百万美元。
公路上已隐约可见远处车辆的白亮车灯,周寅坤动作敏捷,将信号灯安置车顶边缘,绿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随后通讯电台传来声音:“基地已明确绿色信号灯位置,增程弹已瞄准目标车辆,请驶入右侧匝道避开。”
对侧车道上几辆军用吉普车渐行渐近,周寅坤果断打转方向盘拐入右侧岔路,同时紧握上副驾驶女孩的手,脚下油门猛踩飙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后视镜中的画面,数辆吉普车被爆炸产生的热浪掀出数十米远,周遭地面翻起扬灰碎石,公路上被炸出了巨大的天坑。
尽管与轰炸点尚有一定距离,但车身仍剧烈颠簸,震得夏夏心惊胆战。也是此刻,更为猛烈的宫缩毫无防备地袭来,她光滑纤细的双腿不自觉地绷紧,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半张着嘴痛苦地呻吟着,抓着男人的手,指甲几乎扣进肉里。
看周夏夏疼得要死要活,周寅坤心里急得够呛,能做的就是尽快带她到基地,找个医生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