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干坐着也觉着舒坦。

初时,姚如意或许是为他清朗眉目所心动?,后来真正将她与?他拉近的?,便是两颗都曾缝缝补补过的?、千疮百孔的?心。

姚如意偶尔也会这?般感?性地想着,没人?知?晓她前世历经的?那些事,但她实在难以忘怀,当偶有与?这?个世道背道而驰、格格不入时,她便发觉在诸如是否留下姚得水之?类的?小事上,林闻安总是能与?她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世上或许不会再有如他一般的?人?,能与?她如此合契了。

就像烤牛乳,午食光吃这?样如零嘴的?东西,若是阿爷与?丛伯必要唠叨“不像样子”,俞婶子也会嫌弃“这?如何能吃得饱啊?”,程娘子或许会默默再手擀些索条伴着吃吧,但林闻安只会说,我来帮你。

想吃烤牛乳完全是因?今儿突发奇想,也没什么旁的?缘由。前世外婆常做这?个给她当两餐之?间的?点心吃,她来到这?个世上还没吃过呢。今天?见到那牛贩子送牛乳来,她忽然?便有点儿馋那味道了。

心动?立即便行动?。

二话不说,她拉了林闻安便风风火火进了灶房。姚得水闻到奶味还想跟进来,姚如意走?在前头,伸手揉了它一把,还自然?地跟驴说话:“是了,都忘了你也在家了,那一会儿咱们仨一块儿吃,也给你尝尝,都是牛乳和蛋黄做的?,你应当也能吃吧?我记得先前闻十七娘说过你能吃熟蛋黄呢。”

林闻安走?在后头,迈过门槛时,便也弯下腰,顺手在那毛茸茸的?脑门上揉了一把。

姚得水软绵绵地“咴儿咴儿”叫。

它这?个“小麻烦”刚被带回来时,林闻安不愿姚如意半夜还辛苦起来给驴温奶,头几夜没葫芦奶瓶时,都是他起来温奶喂它。小驴熟他的?气味,还拿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

接连被两人的手撸得脑门的毛发蓬乱,门槛又高,姚得水只好窝在灶房门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往里瞅。它身上浅灰胎毛还没褪尽,可长得比初来时圆润多?了,毛也厚,团在那儿,活像个长了灰毛的?桃子。

林闻安挽袖帮着换煤饼,瞥它一眼,心下不由有些纳罕:……为何只要经了如意的?手,不管是猫狗驴,都跟喂猪似的?,没过几日便能长得这?么胖乎呢?

天?气一暖,连最精瘦矫健的?大黄都吹气似的?胖了一圈,脸上那道疤都给撑开了些。

姚如意不知自己正被人吐槽是养猪的?。

她正把鸡蛋对半磕开,小心翼翼地将蛋黄单独滚到其中一半蛋壳里,分离出两颗蛋黄,之?后便在陶盆里加上糖、淀粉、一瓢牛乳,交给林闻安搅拌均匀。

她顺手把陶锅坐上火,等微微热了,将那奶黄的?糊糊倒进去,小火慢熬,此时手里的?木勺也得不停地一圈圈搅着,直到熬到浓稠得能挂住勺了,这?才?倒入大碗,震平,搁着晾凉凝固。

待凝固好了,倒扣出来,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码在陶烤盘上。那边林闻安已升好了烤饼炉子。炉火正旺时,姚如意又打个蛋黄,用小刷子细细给每块牛乳刷上一层金液。

推进炉膛,不出两刻钟,拉出来,就成?了。

做好的?烤牛乳顶上那层因?刷了蛋液,烤出来是焦糖色的?,方块其?他面儿则是鲜嫩的?金黄色,表皮焦香,里面清甜嫩滑,咬一口像单独吃蛋挞里面的?芯似的?,奶香味十足,她糖放得不多?,甜得正好。

正好一人?一盘,挨着在廊下坐了。

给姚得水也分了几块,切开晾凉了才?放它面前,让它自个吃。

驴小时是能吃蛋黄的?,如姚得水这?般体弱残疾的?小驴,能吃些也能养得壮些,但也不能多?,怕太肥。姚得水闻到味道,早拖着小车跟过来,夹着嗓子地“咴咴”叫,急不可耐。

姚如意瞧着直乐,真不愧是她养的?驴啊,跟她一个样儿,是个吃货。

午后风凉爽,阳光浓稠地泼了一地。

姚如意和林闻安便这?般并肩坐在廊下,吃着烤牛乳。焦糖色的?表皮脆韧,咬下去“咔”地一声轻响,内里却是鲜嫩的?金黄,颤巍巍、滑溜溜的?,刚含进嘴里,浓郁的?奶香便化开了,混着恰到好处的?清甜,温温润润地滑入喉咙。

林闻安素来对吃食兴致不高,此刻见姚如意吃得眉眼弯弯,用筷子拈着那小小一块,便也多?吃了几口,此刻似乎连风拂过都觉着是甜的?。

吹着风,自己吃着,顺便看着姚得水也狼吞虎咽地吃着。

家里只有他们两人?一驴,四下里静悄悄的?,只闻风声叶响。

廊下很宽敞,两人?却坐得很挤,姚如意近来很喜欢挨着他,只是坐在他身边,胳膊轻轻触碰到,都会觉着很开心。

姚如意没敢让姚得水吃太多?,没几口它便吃完了,又抛开两人?,去追风穿过茂盛的?菜叶子,那落在地上不断荡漾的?影子。

不知?哪飘来的?一缕柳絮,白绒绒的?,沾在了林闻安乌黑的?鬓角。姚如意瞧见了,心念微动?,便侧过身去,伸出指尖,轻轻替他拈了下来。

她收回手,指尖还捻着那点轻软的?柳絮,正巧撞上他望过来的?眼。

他原本微垂着眼帘,专注于她指尖的?动?作,此刻抬眼看她,那眼神清澈见底,又带着被春日晒暖的?温度,无声无息便将她笼住了。

午后的?光恰好滑过他挺直的?鼻梁,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小院清寂,风也温柔,光也温柔。

姚如意的?心,像被那同样温柔的?目光轻轻撞了一下,又像是被自己指尖残留的?、他鬓发微凉的?触感?所牵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柔软处弥漫开来。

明明每日相?伴相?对,此刻却仍觉得不够。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又抬起手,轻轻拉过他的?衣领,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两人?唇齿间都仍残留着牛乳的?奶甜味,她短暂、轻柔的?触碰过后,便又顺势将额头抵到他的?颈侧,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林闻安的?手臂也自然?地环住了她。

廊下的?风,带着柳絮和阳光的?味道,静静地穿堂而过,姚如意如此与?他贴了贴,心里便渐渐充楹满足,正想开口与?他说,自己已经打算好了,今儿便与?阿爷说明两人?的?事,林闻安却心有灵犀一般,先开口了:“前阵子,我写信回了抚州。”

什么时候的?事儿?姚如意吃惊,从他怀里微微仰起脸。

他正好垂下眼眸,目光沉静而专注。

“……我在信中?写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温柔,“我有了想共度一生的?人?。”

那声音落在她耳畔,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与?忐忑,却又无比坚定:“如意,我想请家人?来提亲,你愿不愿意?”

姚如意心正怦怦跳,未及回应,又听他格外认真地补充道,已让父亲清点家中?财物,她曾说过的?“房子、车子、票子、金镯子”,一样都不会少?。

得,他还没忘呢。

姚如意有些心虚地抹了一把汗,以后真不能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了,他这?记性是真能记一辈子啊。

半晌,林闻安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颌轻轻蹭到了她的?发顶,带着些不解的?困惑喃喃道:“……也不知?信可送到了?如今算来,都过了一个来月,怎的?还没……”

话音未落,院门外陡然?炸响小白小黄一阵阵凶狠嘹亮的?犬吠,夹杂着一声仓惶的?“哎呦!”紧接着,虚掩的?院门被猛地撞开,两个人?影被狗撵得抱头鼠窜,跌跌撞撞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