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来得及时,恰逢侯夫人在畅春园举办花会, 金陵城中女子均可到此游玩, 赏花交友, 吟诗作对,尽情玩乐。

是以,不光是金陵城内的女子,周边郡县不少家世尚可的妇人和小姐们, 也纷纷到来,赴这百花盛开的美景之约。

然而,许姣心念一动, 想的却是, 侯夫人是否也会到场, 又会在园中待多久呢。

隔日,许姣仿佛不经意地问过院中下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到了晚上,便头疼起来。

李氏见女儿在床上滚来滚去,看似疼得厉害,便慌了神,忙请外头的下人帮忙叫大夫来看看。

谁料大人来了,把了许久的脉,也没把出问题,可许姣仍一个劲地喊疼,额头上竟还冒起了冷汗。

毕竟是大户千金,大夫又不能贸然凑近了查看女子身体,见女子疼得面上扭曲,也只能说些场面话,开了温补镇痛,清心祛燥的良药,叮嘱过后便告辞离府。

桑柔听闻李家姑娘病了,也派管事送来不少补品。李氏感激不已,亲自跑一趟,向桑柔道谢。

“感谢夫人的厚爱和盛情相邀,只可惜孩子实在不舒服,明日的花会,怕是去不成了。”

“那就在房中好好静养,花会总会再有,身子最重要。”

李氏更是感慨不已。侯夫人这般年轻,看模样仍似十八岁的女儿家,但说话做事周到得很,怪不得呢,夫人出身虽不佳,却能将不可一世的晋侯收服,莫说妾室,连个通房都不曾有。

桑柔捻了朵木须花瓣到自己指腹,衬得那涂丹越发冶艳,她颇为自得其乐,即便身旁有人,也浑不在意。

李氏一旁瞧着,只觉这面如观音的女子,身上不光有一种佛性的美,染了艳色之后,更杂糅着极为矛盾的妖娆,两种美相得益彰,却不冲撞,叫人不停惊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一时间,对这位天仙般的侯夫人好感倍增,李氏不禁道:“夫人这等不俗的容貌,更该多出去走走,宁阳郡王妃交友就很广,江这边河那边,与她相识的世家冢妇可是不少呢。”

桑柔抬眸,漾着波光的水眸笑望着李氏,谢过她的好意,又有些惊讶,后知后觉般问李氏是否和郡王妃有亲缘关系,毕竟李这个姓,寻常人家可用不得。

李氏腼腆一笑:“世道多变,天子也难免有几门穷亲戚,我这早就出了五服的旁支侧系,不提也罢,幸得郡王妃不嫌弃,平时多有来往,因此颇有心得,可也只是说说而已,夫人不必在意。”

桑柔回以一笑:“哪里,夫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是我狭隘了,偏居一隅,不愿同人走动,这一点,我确实不如宁阳郡王妃。”

人美,身份贵重,还这般谦虚,李氏好感更甚,不由得为桑柔找补:“也不能这么说,郡王妃交友也非出自本心,多少带些利益牵扯,友人是多,真心的也未见得有几个,倒不如夫人这般自在随心,交的友人也更为贴己。”

不知为何,对着桑柔,看她温婉一笑,李氏便如沐春风,话也多了起来。

“我也算在外见过一些世面,夫人若有疑问,也可问我,我若知晓,定当告知。”

桑柔生子后,便一直在金陵,很少外出,也没多大的兴致,毕竟前世的她去过太多地方,也折腾出了不少事,早就过尽千帆,轻舟已过万重山,也就看淡了许多人事。

待到晋擎回来,桑柔又把李氏同她讲的那些话复述一遍,曾菀交了哪些友人,这些友人出自哪家,同晋家是亲是疏。

女子吐字清晰,有层次有条理,一口软语小调,酥柔入骨,男人听着这语调,不觉心都要化了,至于话里的内容,又有多少心思在意呢。

桑柔说得口干,正要伸手去拿茶盏,男人已经体贴地递到她唇边,捧着茶盏喂她饮下。

男人俨然已经做成了习惯,桑柔也习以为常,就着男人的手,轻抿杯口,饮了茶水后,伸手把茶盏推开,眼眸一转,再把男人瞧着,要笑不笑:“我方才说了什么,侯爷又听进去了多少,劳烦侯爷讲述一遍。”

桑柔并非真的想要计较什么,只是时而也会着恼,她难得想谈些正经事,了解外头是何情况,也帮他打探打探,他倒好,心不在焉,摸她手的兴致倒是够的,再不制止,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再过一会儿,又得掀了她的衣衫往床榻滚过去了。

好歹也是三十的男人了,在外又威名煊赫,称雄称霸的人物,回到家中,关了房门就变了个样子,且言行越发幼稚,有时竟还赶不上自己那八岁的小儿。

对此,晋侯倒也厚颜得很,将桑柔搂进怀里一阵揉搓,将二人的火气搓了出来,才稍稍歇停,振振有词:“男人本就重色,看着再正经再严肃的男人,内里一个德行,我心悦夫人,贪夫人的色,乃出自本心,本该水乳交融,才不负这好时光。”

“侯爷就会哄人。”桑柔别开脸,暗骂男人臭不要脸,那等的荤话,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晋擎一脸夫人你可真会冤枉我的委屈样子:“我何曾哄过别人,要哄,也只哄你一个。”

桑柔却不动容,转过脸,盯着男人问:“侯爷真的爱重我,倒不如告诉我怀远去了哪里,他再有天赋,如今也不过将满八岁,侯爷想要磨砺他,也得稍微掂量,量力而行。”

毕竟,她和他只这一个儿子,他做严父,也得一步步地来,揠苗助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每回提到儿子,晋擎都只轻描淡写地道儿子也是他的,他自有分寸。

正是这个态度,也让桑柔窝火:“侯爷可知,儿子是你的,更是我怀胎九月,痛了整整两日生下来的,儿子去了哪里,所为何事,我是否更有知情的权利。”

“当然,你是他的母亲,有生恩和养恩,连我也不及。”晋擎欲安抚桑柔的情绪,却被情绪不佳的夫人一把推开。

桑柔一生气,晋擎便没辙,想起和儿子的约定,若把这小子的行踪泄露,他少不了得装那路边的狗子叫上两声。

毕竟,男人不可言而无信,失信者,就该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可只能取其一,晋擎首选的,必然是自家夫人。

晋擎不顾桑柔的不满,凭着自己力气大,再次将人拥入怀中,亲亲她依旧粉光滑腻的面颊,正要悉数告知。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清脆的孩童声音骤然飘来,欢快唤着母亲,孩儿回来了。

桑柔一下坐起,险些将男人的下巴磕到,却也顾不上,推开了男人,往门口奔去。

小儿只着朴素青袍,发顶束冠,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见到桑柔,小跑向她,却又在快要靠近她时止住了脚步,两袖并拢,对着桑柔,郑重其事地作揖。

桑柔重展笑颜,将儿子两手托起,再把人上下打量,瘦了些,黑了些,精神却还好,又好像长高了不少,应当没吃多少苦。

郑璟跟在小主子身后,见晋擎从屋中迈出,向主子行礼问过后,便识趣地自行离开。

晋擎来到小儿身侧,垂着眸,面无表情地扫过儿子,便指了指他脸颊的一处浅浅的泥印:“在你母亲跟前,仪容不可不洁,还不快去洗漱,收拾干净了再来给你母亲请安。”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倘若桑有为也这么对自己,桑柔心中只会存着对父亲的敬意,却生不出一丝想要亲近的意思。

偏偏,儿子吃他父亲这套。桑柔才把人抱着,捧捧儿子的小脸,去被小儿依依不舍地推开,还安慰她道:“母亲不急,待我整理好了,再来同母亲说话。”

“你才回来,匆匆忙忙地,脏了那么一点也没事,待会整理就是了。”桑柔还想多看看儿子,问问他到底去了哪里,一消失就是大半月。

晋琛却是坚定地摇头:“男儿当正衣冠,不可污浊,母亲若为儿子着想,就让儿子先去洗漱干净了。”

见儿子态度这般,桑柔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