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晋擎已领着儿子从田间走到了农户家中,阅过各式农具,譬如耕犁,水耙,水车,还有石墨等,却在草堆里那一样圆形竹具面前停下了脚步。
见父亲沉默下来,孝顺的小怀远举起手,兴奋道:“父亲,这题我会,种箪,箪乃竹吕之属也,用贮饭。也看用于藏谷。”
五岁的幼子,婴儿肥尚未退去,瞧着依然稚嫩无比,却已吐字清晰,口齿伶俐,不仅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提到别的,也头头是道。
晋擎不禁低头,看向紧紧握住自己的儿子,问他从何而知。
小儿满脸自豪:“母亲教给孩儿的,母亲还说,倘若有一日,父亲认不出来,叫我也教教父亲。”
闻言,晋擎轻语:“你母亲倒是有预见之明。”
然而,唇角那抹上扬的弧度,却如何也压不住。
小儿自信心爆棚,又指了一样,问父亲可知否,晋擎不回,反问小儿知否,小儿挺起小身板,一一道来。
一旁的老农听了,都对小儿竖起大拇指,夸赞不已。
这些农具,连他自己的孙儿都不一定能认全,然而眼前这对一看就贵气不凡的父子,居然都能答出,可见平日里对农物却有关注,且关心不小。
老农热情邀请父子俩赏个脸,留下吃个饭,晋擎尚未回应,就听到篱笆门外,一记清雅又干脆的女声道:“敢问老伯家中可有糯米酒,我若,我想买些去。”
好奇心重的小儿扭头看向门外,见一女子虽美,但不及母亲,复又回过头,兴致缺缺。
倒是曾菀,一眼瞥见了屋门口高大俊美的男子,心神一动,提声道:“晋子霈,十年未见,你如今可好?”
130 ? 番外二
◎发发牢骚,才更亲密◎
这一日, 父子俩在外逗留的时间有些久,直到昏时,天将黑, 二人才骑着马赶到。
小儿还没马腿高就跃跃欲试地要跳下去, 晋擎一把将儿子的后衣领揪住,整个夹进自己臂弯里,带着不安分的小家伙利索下马。
桑柔早就等在了堂屋内,灶房饭菜已经备妥, 只等父子回来了就开火。
按江东的婚俗, 明日大婚,今夜就要摆上几桌,将双方的至亲聚到一起,热热闹闹地送上祝福, 以及对小夫妻的期许。然而这对新人情况特殊,谌武的至亲只剩弟弟谌文,以及胜似至亲的晋擎, 谢霁亲友虽多, 但真正想请的唯有谢洵, 人不在了,她对谢家便再无牵挂。
是以,这宴摆不起,谌武俩兄弟对晋擎始终持着敬畏的态度, 为免新郎官在大婚前夜都拘谨放不开,桑柔便叫他们自行吃去,父子俩还不知何时能到, 她一人等着便行。
谌武俩兄弟待桑柔的尊敬不亚于晋擎, 有时更甚, 只因晋侯气势太盛,凌厉起来,他们实在招架不住。而桑柔就是那幽静的深潭,瞧着无声无息,但在紧要关头,却柔能克刚,帮他们消解晋侯深沉似海的怒意。
这回,谢霁之所以去信给桑柔,言辞恳切地请她前来参加婚宴,一半是想请她做自己的证婚人,一半也是为自己那冤家夫婿解围。
只因原本关在地牢里数年的许家兄妹,却在一日挟持牢头,越狱失踪,待到谌武得知消息,加派人手追查,兄妹俩已然逃出生天。
虽是狱卒玩忽职守,导致许家兄妹钻了空子,但究其原因,还是谌武用人不当,以晋擎的行事作风,第一个要怪的便是主官,毕竟他已经将江东一带的兵权吏务全部交由谌武掌管,谌武就必须担起这个责。
谢霁内里也是个霸道性子,护犊子得很,她怎样嫌弃谌武都不打紧,但别人敢指责谌武一句,她也不会答应。
哪怕晋擎也不行。
可她惹不起晋擎,能仰仗的也唯有桑柔,天不怕地不怕的晋侯,到了桑柔这里,也唯有变绕指柔。
事分大小,轻重缓急,许家兄妹逃脱,若已遁回到江北,无疑将在那边制造新的危机,是以,桑柔不会偏帮谌武,但也未到重罚的地步,毕竟他乃无心之失,可究竟该如何罚,还是得由晋擎决定,她不便过多干涉。
当然,帮谢霁套套话,还是使得的。
父子俩都是大胃王,体力大,消耗也大,一顿饭能吃不少,且小的这个做什么都要跟着父亲学,吃个饭也是,父亲吃两碗,他也非得到两碗才肯停,当然这碗的大小,就各不一样了。
桑柔时而打趣幼子:“你父亲能扛起两大麻袋的大米,你又能否。”
幼子卷起袖,露出他那点小肌肉,一脸骄傲:“我如今还小,只能扛两小袋,待我到父亲这般高,比父亲扛得还要多。”
不说别的,这孩子论自信,是不输谁的。
不过,孩子越大,越像他父亲,果真谁带的,就像谁。
桑柔操心的并不多,管管孩子的吃穿,把孩子的身体养得壮壮便可,至于更深层的教育,一并全都交给晋擎。
为此,董氏不时感慨,道她烧了八辈子高香,才求来这等世间无双的夫婿。
对此,桑柔不以为然,毕竟,没有付出,又何来对方的倾心相待。
横扫四方的晋侯,又怎会是不求回报的人。
晋怀远在饭桌上的习惯很好,吃完了两小碗,搁了箸,擦了嘴和手,把帕子放回碟子里,方才仰头看向心不在焉的母亲,问母亲有何烦忧。
人小鬼大,真是像极了他父亲。
桑柔失笑,唇角微扬地看了看在儿子面前以身作则的男人,秉持食不言寝不语,未曾在饭桌上讲过一句话。
直到一家三口都落了筷,晋擎这才扫过母子俩,最终将目光定在桑柔身上:“怀远又长高了些,衣裳也该换大了。”
午时在田间,晋擎本想给儿子卷裤脚,然而低身一看,卷不了多少,可见孩子长得极快。
桑柔点头:“是要换的,这回带过来的衣裳,都是大一点的。”
说来惭愧,孩子的这些衣物,还是董氏硬要她带来的,在带孩子这方面,董氏做的更实在,而秦氏宠孙子,却不会带,一个劲地送东西,用晋湘的话讲,这娃娃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得亏兄长亲自带着,不然还不晓得骄纵成什么样。
晋琛(大名)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又往旁边伸了伸,跟父亲一比,撇撇嘴,他得吃更多,长更快。
下人进屋收拾餐桌,一家三口进到内室,晋琛先一步爬到榻上,然后摆起小手召唤父母过来,一左一右地坐到他身边,满足地翘着小嘴笑,出口却是:“父亲您打算如何处置谌叔叔。”
这个谌叔叔,自然就是谌武了。
桑柔不禁横了儿子一眼,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将他父亲驭下的那一套,起码学了六成皮毛。
晋擎这时也没把晋琛当不懂事的稚子看待,一本正经地问他认为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