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皇妾》作者:玖玖

花迟,来自天上花宫的牡丹仙子,来这人世已经是十五余年。

十五年对于已经孤独了五百年的她来说,不过弹指之间。

五岁那年,她被人骗到奴隶村,一骗便是十年。刚进村的那一年,烧焦的烙铁在她的右臂上方烙上一个印记,很疼,这是她第一次闻到肉体被烧焦的味道。可是她对肉体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在村里当了十年的奴隶的她,在这整整十年里,她完全忘记了睡个饱觉吃个饱饭到底是什么滋味,这里的人一个个就像残破不堪的轮辙,承载着超乎常理的载物,在唧唧的颤抖声中,每多转行一圈,都是一种侥幸。这里是所有人的地狱,而她却觉得这里是人间天堂,至少可以忘记一切不想记得的事情。

那日,在挖土时,突然哐当一声,不小心磕到了什么,接着一股白色烟儿从土地上缓缓升起,一个矮小的老人儿便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老头儿她认识,可不就是那土地老儿?那土地老儿朝她鞠了一躬,语气谦卑,“仙子,何苦以你如今的凡人之身做这种苦活?”

他每次跟人说话的时候,脸色总是苦得皱巴巴的,脸上那磨砺了几万年的沟壑更加深刻了。花迟十分不待见他这张脸,不由将脸别向了他处,随意一答,“因为,无聊。”

土地老儿似在端详她说得是否属实,见着她表情正常,喟叹了一声,“老夫昨日在洛阳城里赏花,乍然见到一名儒雅男子,相貌身形长相与仙子描述得甚是接近。”

“可是当真?”花迟神色淡然,抖动的双手出卖了她心中所想,那人是她心尖上的人,她思念他思念了五百一十五年,若是真得到了他的消息,她会喜悦得发疯。

“喏,”土地老儿从衣袖里拿出一副画像,“我找了人画了他的相貌,便是这个模样。”

花迟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张开画轴,普通的白色宣纸上,那张熟悉的脸跃然宣纸之上。不得不说这名画师的功夫了得,画中的他,轻仰起头,露出光洁的下巴。那双微微眯起的凤眸冷冽如昔,高挺的鼻梁之下是那薄薄的唇。

真好,他还是这副样子,只是如今的他脸上比起以前多了一丝病态。当然,在这个不同的世界中,他没有充足的力量,身子定然是孱弱的。

花迟望着画像中的他发呆,一身飘逸的白衣衬着他的气质越发淡然,她珍惜地将画收入怀中,“土地公公,你且送我出去吧,我要去找他。”

土地老儿摸了摸脸,似有些无奈,“仙子,如今你是一具凡人之身,我若这么带着你从这土里离开,便违反了土地族的规矩。”

花迟眉毛一挑,小女儿脾性竟显,“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

土地老儿又道,“不过老夫当初承了您的情,如今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不过,仙子要发誓,不要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当然当然。”她上前一步拖住他的袖子,心中不由泛起了点笑容,这土地老公公再倔强终究还是不会抚了她的意,随即语气悲伤,“土地,你快些走吧,迟了,我怕我便见不到他了。”

土地公本来就精通遁土之术,在黑暗中经过了半柱香之后,花迟抵达到了另外一座城池,有人告诉她,这里叫做洛阳。

她抬头,满目皆是艳丽张扬的牡丹花,整座城市都淹没在花的海洋中。她对着一朵鲜艳绽放的牡丹伸出右手,当指尖触碰上那柔嫩的花瓣时,轻声呢喃了一句,“念,你可依旧爱看那牡丹花?”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次折腾,叹气- -

花迟暗想,若我还是天上的牡丹仙子之时,哪里来如今这般落魄狼狈。

如今这凡人之身,会冷会饿,幸好她在奴隶村里做惯了粗话,便到一个码头那里帮人搬运货物,搬运一袋重物得两个铜板。每天她都会到一个包子铺里吃馒头,这里的馒头若是现做的便一个铜板一个,若是昨日卖剩下的便一个铜板两个,运气不好的时候也会吃到馊了的馒头。因为舍不得扔,便仍然一口一口吃下去,有时肚子会疼上一整夜。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包子铺里还可以喝上一碗免费的米汤。

如此精打细算,她也算是攒了些银两。

“王爷,天色不早了,是否回府?”一名小厮站在软榻旁边,微微躬下身子。才刚起了个头,看到王爷在软榻上正睡得香甜,顿了顿,后半句话卡在喉咙中。敛了袖子,在一旁站好。

软榻上的男子身上盖着一床淡黄色的绒毯,眼睛微闭,脸很瘦,颜色带了几分病态的苍白。男子的容颜清俊淡雅,唇色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呼吸很淡。他身上唯一亮眼的便是他那头乌黑清亮的发丝,柔软光滑,随意凌乱地散落在两肩上。

花迟站在茶馆的走廊上,透过那木雕紫门往里面窥探着,看着软榻上的男子,望着那熟悉的容颜,突然觉得手足无措,只觉得甜腻、酸涩、铿锵辣味一股脑涌出,心潮澎湃激动,却又有些害怕无助,嗓子口有些哽咽,念,真的是你。

她很想马上冲上前去,突地想起,他早已沦入轮回道转世,喝过这么多次的孟婆汤,又如何能够重新想起她。

她换了一身褴褛的灰色布服,揉乱了头发,用碳灰擦脏了脸,按照着原先的计划,在周围狂奔着,最后推进门去,身后还跟着一名凶悍的大汉,一直在大大咧咧地骂着什么。

因为剧烈的奔跑,她粗粗地喘着气,在那小厮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拽住了念绣着淡色牡丹的衣袖,面容上出现了激烈的恳求,“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愿意回去!”

躺在软榻上的男子因为被吵醒,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缓缓地掀了眼。旁边的小厮则是一脸惶恐,大声叱喝着我,“哪儿来的乞丐,快些滚出去。”

她继续拉着念的袖子,拉得很紧,脏兮兮的手在他白色的袖子上印上一个个脏兮兮的印子,哭着继续道,“求求你,求求你了,公子,请您,一定一定要救救我。”

身后紧跟过来的大汉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脸上,拍得她的头歪向了一边,唇角有鲜血溢出。她依旧拉着他的袖子,很紧,紧到指关节苍白。她畏惧地往他旁边靠了靠,他抬头看她,眼中除了恼怒,无其他的一丝波动。

花迟脸色暗沉,不由地便有了几分失落,然后自嘲,到底在期待什么,他早已经不是五百十五年前的沈念,他,如今能够再瞧我一眼,与我说一句话,我便已经无憾了。

近段时间,她时常在追寻着他的身影,也慢慢了解了他如今的身份。当今皇上的第十六叔,名讳李冽。因为身子孱弱,得了个封号,在洛阳城安了个宅子,也远离了皇储纷争。他出入的地方都甚是高雅,高雅到除了身份高贵的人才能自由出入。唯独这间百年茶馆才有了让她了近他身的机会。

那汉子的那一巴掌委实拍得她不轻,此刻她的脑袋皆是嗡嗡声作响。一时之间只是迷茫地望着前面,想来这苦情戏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演的。李冽抱着毯子半坐起来,身旁的小厮忙伸手将他搀扶起来。李冽淡淡道,“回去吧,打赏就免了。”

“是,王爷。”那小厮狠狠地瞪了花迟一眼,怪她扰了王爷的美梦。

他对她视若无睹,就这么带着他的小厮离开。尽管身后的大汉对着她大骂,“你个贱蹄子,贱奴隶,居然敢逃跑,老子今日就废了你……”

那大汉又揍了她一顿,便扯着她的头发离开,在这段漫长的责骂责打的时间段里,没有一个人救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回头看了看。在他们看来,抓自己的奴隶回去,天经地义。既然这戏演了,也就演足了。汉子拖着她到了人烟荒芜的林子里,才放开,叹了一口气,“姑娘何苦这么为难自己?”

“我以为他会救我。”花迟将头埋在双膝之见,声音沉闷,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这里的银子你都拿去吧。”

大汉张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浓密深黑,又因为没有打理好有些凌乱,看起来面目狰狞凶狠。可是他的心肠却并不坏,只是拿走了少部分,“我就拿个晚餐钱,剩下的姑娘自个儿留着吧,去城门口的大夫那儿瞧瞧,这一身的伤,唉,我也就对不住了。”

花迟并不推辞,其实她比谁都需要银子。那汉子见她不说话,又劝了一番,“姑娘,恕在下说上一句狠话,姑娘若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得看对象,这凛晞王爷身子不大好,对女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花迟想了大半天才抬起头来,周遭已不见那汉子的踪影,回想起刚才那汉子说的话,她不由自嘲笑笑,飞上枝头当凤凰?呵!

已是秋末,天气已算是有些冷了。秋风卷起无数飘零的落叶,看着那枯叶飘忽不定,又柔柔地落下来,她不由心生感触,略带惆怅。

起身往林子外走去,低头看着那双黑乎乎的鞋子,两个脚趾从破洞里伸出来,微微蜷曲着,指甲缝里也是黑乎乎的。也难怪,他这么干净的人定然是不会让一个脏兮兮的奴隶到他身边去的。前世的他就是有些洁癖的,她突然记起一次自己全身都脏兮兮的主动地去投怀送抱,他却捂着鼻子一把将她推开。

她一步步往前走,专门挑着有枯叶的地方踩,她喜欢踩着枯叶的声音,咔嚓咔嚓响,让寂静的路上有了一些生气。

她如今住在一个小山洞里,虽然这里地处荒凉,不过能够遮风避雨,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在附近接了一些泉水将自己整理干净,又燃了篝火,摸出干粮吃了起来。

心里又开始想着若是下次见到他,该是怎么一番情景。

今晚,她很早便睡下了,枕着干草,抱着一张破旧的棉被,梦中皆是前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