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没再?多说,他用绸缎换二百床棉被和?二百套棉袄棉裤,在敦煌短暂地住了五天,商队又?马不停蹄地出关。

从关外回来的商队则是把手里的货卖给隋玉,又?从她手里以稍低的价钱买到棉被和?棉袄,赶在入冬前匆匆再?出关。

“玉掌柜,明年棉花是不是要降价了?”关外回来的客商问。

隋玉点头,“很大可能是的。”

客商并不盼降价,东西多了,货贱了,他们?就卖不上?高价了。

“那我这次多买点,这趟走?远点,过个?两三年再?回来。”

“玉掌柜,我带过来一个?好东西,你买回去给你儿子养。”一个?胡商提着一个?鹰笼子过来,他高声说:“这只?鹰是在天山下?逮的,关内可没有?,你给个?好价钱。”

笼子里的苍鹰精神萎靡,毛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隋玉俯身?去看,鹰目里锋芒尚在,这是个?狠家伙,比野马还难驯。

她摇头说:“我养不了,也没本事驯,开不了价,你去问问其?他的商队吧。”

胡商急了,他一个?劲夸苍鹰难得,让隋玉买下?给孩子练手。

隋玉不肯接手,胡商只?得把鹰笼子又?提走?。

“苍鹰性子傲,难驯,这只?又?是野生野长的,它宁愿把自己饿死也不会服人驯养。”货栈里选货的客商说,“玉掌柜,你可不能入手,我刚刚看了几眼,这只?鹰估计生病了,精神头不好。”

“不会。”隋玉摇头。

货栈外突然响起马蹄声,隋玉循声望去,是赵西平回来了,他神色松快,看样子是遇到好事了。

“朝廷来旨意了,要赦免一部分奴隶,比如因父兄子侄抢劫、当山匪、打架斗殴伤人而牵连获罪的奴隶可以赦免奴籍,而犯事的奴隶在服役十年后可以用钱财赎身?,至于没钱的,可以租种土地种棉抵债。”赵西平有?些激动,“你看,我誊抄了一份政令回来。”

货栈里听到音信的客商纷纷涌了过来,河边给骆驼洗澡刷毛的奴隶也匆匆跑来。

“大人,私奴可不可以赎身??”小春红尖声问。

“可以,一人五万钱。”隋玉高声说,“得主家同意,再?给官府交五万钱就能改奴籍为良籍。”

“我手里攒了多少钱?”小春红激动地喃喃自语,“加上?这一趟的分红能有?三万五千钱吧?我再?出关一趟,攒的钱就够赎身?了。”

一身?尖锐的鹰呖打断了地上?的沸腾声,众人看过去,苍鹰从客舍里飞出来,它抓走?一只?刨虫的母鸡,迅速逃跑了。

胡商骂骂咧咧地追出来,苍鹰已经跑没影了。

没人顾及这个?小插曲,中断的议论声又?起。

……

三天后,一个?小吏骑着马来长归客舍,赵西平名下?有?二十三个?官奴,包括殷婆和?甘大甘二在内的十八个?官奴被赦免了奴籍。

长城上?,刺耳的木哨声接连响起,一个?个?身?形佝偻的奴隶从城墙上?走?下?来,他们?神色激动,目光却茫然无神,如孤魂野鬼一般在荒野上?毫无方向地行走?。

而城墙上?剩下?的奴隶,一个?个?目光麻木又?绝望。

“咚”的一声响,一个?轻飘飘的身?影从城墙上?栽下?去,一声鹰呖,躲在树丛里的苍鹰仓惶逃蹿。

苍鹰飞到城池的西南角,蒙在晚霞里的废弃妓营燃起火光,一个?狼狈的身?影从火光中逃窜出来。

火光烧亮了夜空,封建王国的土地上?燃起微弱的光亮。

天光熹微时,火光灭了,风里飘来的烟雾也消失了,隋良从墓碑前起身?,他撑着石碑说:“你看,人只?要还活着,绝望的日子是有?尽头的。”

河面上?扑棱一声,隋良定睛去看,黑乎乎的一团,他以为是人,跳下?去打捞起来一只?半死的鹰。

湿漉漉的脚印从河边离开,矗立在河边的墓碑无声地望着。

天边霞光浮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番外一

李木头出门正准备去开圈门放骆驼出来, 迎面看见隋良拧着滴水的头发过来,他惊讶道:“二掌柜,一大早的, 你这是咋了?过河的时候掉河里了?”

“你会不会给鸟治病?”隋良晃了下手里没什么声息的黑鹰, 说:“我在河里捞的, 好像快淹死?了。

他拎着黑鹰的两只爪子,鹰头朝下,尖锐的鹰喙翕动, 随着他的走动, 有水从鹰喙里倒流出来。

李木头卷起袖子接过鹰, 手贴在鹰眼?上, 说:“还是热的。”

扒开眼?皮,黄褐色的眼?珠微微转动, 他松口气,说:“眼?睛还能动,可能还有救。”

“那?就救吧。”隋良抹把脸, 说:“我回去换身衣裳,待会儿再过来。”

老牛叔从第二进客舍出来,开门看隋良像个落汤鸡从外面路过, 他叫住人, 问:“你掉河里了?”

“在河里捞了只鹰。”

老牛叔朝天边看一眼?,唠叨说:“太阳还没出来, 天色还没完全亮, 客舍里的人都还在睡, 外面没什么人, 你醒了就在院子里转转,别在河边溜达, 河里水急,人掉下去一下子就冲跑了……我还没说完,你跑什么?你就跑吧,我待会儿跟你姐夫说说,你们年轻人总是仗着自?己身手灵活,莽着头上山下水,出事了后悔都来不及。”

隋良拐过弯了才慢下脚步,他揉了揉耳朵,折根草茎叼在嘴里。

可能是睡前?得知?妓营失火的缘故,他夜里又梦到目睹姨娘和姐姐上吊的场景,惊醒后再也睡不着,他就开门出来在他爹的坟前?坐了半夜。

过河回家,隋良换洗干净再出来,宅子里住的另外四人也醒了。

赵西平跟小崽在空地上你来我往地比划拳脚功夫,隋玉抱着小花站在一旁看着。

河对岸挤满了喝水的骆驼,河上游,奴仆们在打水。

棉花地包拢的路上出现一辆独轮木车,收夜香的老汉边走边看地里的棉花。

“啊”小花发现了她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