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田令过来是为了解有主的农地变成荒地一事,赵西平一五一十交代敦煌四郡土地的现状,随后?又跟籍田令请教种棉的事,比如营妓从?良后?租种田地除了交税,还?要给雇主交几成的粮。
籍田令前脚出门,扈中郎将又上门了,赵西平请他进?门,打听道:“我早上骂走了一个?老谏官,会不会有事?”
扈中郎将大笑,他已经听到消息了。
“没事没事,陛下?知?道你把他骂了还?笑了,这个?老犟头?就是欠骂,你也没骂错,他可不就是得?了疯病的老公鸡,见点光就扯着嗓子打鸣。”扈中郎将左右看一眼,问:“夫人呢?”
“病了。”赵西平正儿八经地说。
“病了好,正好能窝在驿站里?养病,免得?谁家夫人邀她过门赏什么梅吃什么席,到时候吃一肚子的窝囊气。”扈中郎将也不拆穿。
生意经
赵西平让小春红去跟隋玉说一声, 看她愿不愿意出来见客,依他判断,这?人对隋玉没恶意。
隋玉得了信重新梳拢了头发, 穿着一身旧衣就?出来了, 她进门时玩笑道:“见过二位中郎将。”
扈中郎将?起身迎两步,调侃说:“看来我们长安的大夫是神医, 夫人气色颇好。”
“抹了胭脂。”隋玉胡说八道, 她在赵西平身侧坐下?, 说:“看在我们是老相识的?面上?,我才拖着高烧将退的身子出来待客。”
扈中郎将?不跟她胡侃了, 正色说:“我直接从宫里出来的?,给你捎个话,让你安个心, 营妓从良的?事没多少人反对,大概等开春了,旨意会发下?去。朝堂上?的?不少人不喜的?是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还有一方面,你们夫妻俩在陛下?面前倡议赦免官奴?不少人听到了消息, 大伙对这?个事的?反应比较大。”
隋玉思索着,问:“陛下?不是否决了我这?个提议?怎么朝廷上?的?人还在意这?个事?莫不是陛下?其实是有意愿的??”
扈中郎将?探究地盯她一眼, 问:“陛下?当?时还跟你说什么了?”
隋玉心觉不对, 这?也是个来打探消息的?。
“陛下?没说什么, 他很不高兴,我们提议让官奴自赎自身的?时候, 他是高兴的?。后来提及赦免一部分官奴, 他就?不高兴了,之后就?打发我们出宫, 不愿意听我们胡说八道。”赵西平开口,他起身请扈中郎将?离开,“我们就?是住在边关的?小喽啰,别说是当?着陛下?的?面胡扯一通,就?是月月给陛下?上?书,他不乐意,我们就?是把头寄到长安来,陛下?也不会动容。你是常在陛下?面前行走的?,与其从我们口中打听消息,还不如在陛下?面前多留意。”
扈中郎将?一叹,他以?为赵西平是聪明人,以?智充莽,没想到还真是个一根筋的?莽汉,一句话不对劲,他就?立马赶客,全然?不顾情面。
扈中郎将?起身,他跟隋玉说:“大家族都是奴仆成群,你们夫妻俩随口一句,触及的?是大官大族的?利益,所以?官宦不喜你们。离开长安前,你们避着点吧,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多谢你好心告诫。”隋玉起身,说:“我送你出去吧。”
“你已经料到了,我走这?一趟的?作?用不大。”扈中郎将?往外走,说:“我过来一趟还有另一件事,可?惜惹你们不高兴了,不知道夫人还愿不愿意卖我四床棉被。”
隋玉笑了,“有人送钱上?门,我哪会不高兴。前天?公主府的?管家找来,用六匹官绸换走六床棉被,你要是买,作?价一千六百钱一床。”
“这?么贵?”扈中郎将?见她不打算翻脸,立马打蛇随棍上?,“我去年为了买汗血马把家底都掏空了,手上?拮据,一千钱一床行不行?”
“乌骓还在你手上??”隋玉诧异,“我还以?为你转手卖了。”
“没在我手上?,送给上?官了。”他没隐瞒。
难怪这?么快就?升官了,不过隋玉没从中得利,她拒绝道:“不还价,你少买两床棉被也行。”
“不行啊,我已经夸下?海口,要拿棉被给我老丈人送年礼的?。”扈中郎将?哀叹,“我想着玉掌柜跟我交好,我还是有点面子能从你手上?买到棉被的?。”
“要不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我压根不会卖给你。”隋玉直截了当?说,“我只带了三十一床棉被来长安,你看肯卖你四床还不够给你面子?”
“只有三十一床?”扈中郎将?惊讶,絮叨说:“你一个种棉花的?怎么才运了三十一床棉被来长安?算了算了,我回去凑凑钱,你给我留四床棉被。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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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棉被的?价钱会不会降很多?”
“不会,明年大概只能种六百亩棉花,商人要是愿意,这?些棉被还不够他们自家用的?。再一个,客商不一定乐意把棉花运到关内卖,他们带棉被出关能跟大宛人或是乌孙人换马,或是跟安息商人换宝石,这?些都比把棉被运到关内卖一二千钱值钱。”隋玉说。
“那我买六床棉被,我这?就?回去拿钱。”扈中郎将?闻言快步往外走。
“哎!”隋玉喊他,“只卖你四床。”
扈中郎将?当?做没听见。
“你给我送两车瓷器过来。”隋玉追上?去,说:“我送你个人情,你也得还我一个,你帮我寻摸两车从官窑出来的?釉面瓷。”
扈中郎将?停下?脚步,回头说:“两车釉面瓷换两床棉被。”
隋玉笑盈盈地摇头,她可?不打算出钱,“明年再有棉布、棉袄、棉鞋、棉帽运到长安,你还能优先买到手拿去做人情。”
“两车太多了,一车釉面瓷,除夕之前我让人送来。”
“成交。”隋玉松口。
等扈中郎将?走了,隋玉披着一身寒气进屋,她交代小春红:“下?午他再来,拿六个暖手筒做添头送他。”
小春红“哎”一声,说:“两个墨青的?狼毛暖手筒送给宫里的?公公了,二掌柜还交代给他留六个,又送扈中郎将?六个,剩下?只余六个了。”
隋玉应一声,表示知道了。
赵西平跟她一起回屋,关上?门,他坐在榻边低声问:“陛下?是不是有意赦免一部分官奴?我想起我们要出门的?时候,他跟我们说好好种棉花,他等我们把棉花种遍大汉的?疆土上?。棉花种多了肯定需要劳力,劳力从哪儿来?只有把官奴赦为良家,朝廷才有地税和粮税。”
隋玉也想到了,“我也觉得,陛下?目前没松口应该是觉得为时还早,另一方面是在衡量棉花跟奴隶哪个利大。”
“那我们回敦煌了就?使劲干活,争取在两年内把河西四郡都种上?棉花。”赵西平来了劲,他想起长城根下?成山的?人骨和腐臭的?死尸,还有从胡都尉手里讨来的?十个奴隶。他们好比畜牲,甚至是比不上?畜牲,有没有命活,能不能吃饱穿暖,全看有没有个好主家。他家里也养着奴隶,经年相处下?来,他待他们也是有感情的?,有了感情就?有同理心,再看那些过得还不如狗的?奴隶,他就?不忍心看下?去。
同为人,人给人当?狗使唤,着实让他有些不舒服。
隋玉望着他的?眼睛,他的?想法都在眼睛里,她伸手触到他的?眼角,在他疑问的?眼神里,她捂住他的?眼睛。
她一直以?为他对奴隶是欣然?接受的?,所以?从没想过去说服他,更?没有跟他倾诉的?念头。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他或许已经被她影响了,生活在这?个朝代,他是官也是兵,但对身为罪奴的?奴隶生了恻隐之心。
“蒙我眼睛做什么?”赵西平问。
“不敢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