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老牛叔过来了,他?朝屋里瞅一眼,问:“小崽今天哭了吗?”
“没怎么哭。”赵西平说。
“那就行。”老牛叔稍稍放心了,“阿水那时候哭得嗓子都哑了还?要哭,我算是被哭怕了,那时候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了,听?不见就好了。”
“后来呢?”隋良问。
“后来瘦了好几?斤,估计是她哭习惯了,到后来就不哭了。”话?落,老牛叔看?见床上?的孩子坐起来了,他?给赵西平指了指,赵西平立马把孩子抱出来。
“阿水说要给小崽买糖吃,让隋良带他?们进城。”老牛叔说。
“我给他?们买糖吃。”赵西平给孩子穿上?鞋,他?进屋抓兜铜子,说:“小崽,我们进城买糖吃。”
阿羌、花妞、大壮、阿水、隋良,赵西平都给喊上?,大家轮换着拉着小崽走路,走累了,他?再抱着孩子走。
在城里逛一圈,吃完饴糖,赵西平又去买二?十个?,这才领着一帮小孩出城。
一路走走停停,掐朵花,捕只蝶,坐在地上?看?蚂蚁搬虫尸,累了歇歇,渴了喝口水,淡
了舔口糖,等回到客舍,也该吃饭了。
半天又混过去了,伺候小崽洗漱后,回到床上?,小崽抱着赵西平哭着喊娘,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毕竟也走累了。
次日天不亮,赵西平抱着熟睡的小儿,又领着隋良回城去校场,到了校场,小崽就醒了,一睁眼就是好多人,他?哪里还?有心思想?隋玉。
散场后,胡都尉想?来抓赵西平训斥,赵西平借口要哄孩子溜走,三人在城内吃完早饭,又四处闲逛。
到了黄昏,隋良抱着小崽跟着赵西平又去校场,进进出出的人都来逗小孩,小崽忙的很,应付完大人继续看?他?们舞刀弄棍,他?忙着啪啪拍巴掌,一直到天黑才能?回家。
照例,睡前又哭一场,赵西平已经满足了,他?熟练地哄睡。
之后的日子一直如?此,赵西平一直处于不让自己?离开小崽视线的状态,有他?陪着,有的玩有的吃,还?不用天天待在客舍,小崽慢慢习惯了这种日子,不再时时想?起隋玉。
半个?月过去,隋玉一行人走出武威郡,即将迈向洪池岭,没有人烟的地方,行人都是循着河流游走的方向行走。
“上?面是雪山?我们要翻越雪山?”宋娴仰头,雪山就在眼前,不再是站在敦煌城外看?到的一模雪影。
“不是从最高峰翻过去,不过山上?的确有积雪。”隋玉回答,“你别怕,洪池岭上?也有驿站,还?有人修筑长城,不过不知?道这上?面的长城完没完工。”
河水奔腾,清澈的雪山积水汩汩而下?,河沿岸的水草青绿葳蕤,附近散落的山羊时不时过来薅一口,又很快被羊倌持鞭赶走,担心会污染了水源。
山道蜿蜒,蹄印交错,商队来往,已经踏出一条灰黄色的小道。
胡商的队伍在前,隋玉跟宋娴领着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后面还?坠着提着粪篮子的小孩,盯着骆驼屁股,目光时而移到骆驼背上?的木箱。
青山走在后面扬了下?棍子,驱赶小孩离远点。
绕一大圈,攀上?一个?高处,隋玉回头往下?看?,捡粪的小孩们止住步子,又忙着打草,山下?武威郡变得渺小,更远处变得不真?切,敦煌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翻越雪山
夜晚降临, 安营扎寨,夏季河水充盈,河道拓宽, 青绿色的水草泡在水中, 若是不注意,脚踩进去, 鞋要湿透。
小春红“哎呦”一声, 她一个晃眼, 脚踩进茂密的草丛里,鞋底瞬间泡透。
隋玉看去一眼, 她搬下一张毛毡扔在杂石乱布的河滩上,骆驼得了轻松,甩了甩脖子, 径直踏进河道啃草喝水。
青山和甘大甘二等一众男仆合力扯开毛毡,抖开后盖在砸进土里的木板上,四角的绳索绑在地上的石头上,固定住后再搬石头压在毛毡上。
三顶毛毡屋搭盖好?,火堆也燃起来?了, 周围埋一圈石头,铁锅架在上面正在咕噜噜烧水。
担心陶釜易碎, 隋玉离家时带走了家里唯一的铁锅, 铁锅耐摔耐放, 烧水煮饭也快。
柳芽儿从上方的石头上蹦下来?,她手里掐着两把萝卜秧子和苦菜藤, 五月暑热已起, 萝卜菜和苦菜藤在敦煌早该长?老?了,洪池岭上的野菜还嫩生生的。这些野生的萝卜秧子和苦菜藤, 以及韭菜或是荠菜等常见的青菜都是过路的客商撒下的种?子,种?子撒在水草丰茂的河滩,余下就靠天生地养,能不能发芽长?大全看运气?,有的地方长?有大片大片的野菜,有的地方水淹或是干旱,寸草不生。
水烧开了,宋娴揭开锅盖,隋玉将搓好?的面疙瘩倒进去,压下沸腾的水花,她持着一双长?筷子快速搅拌。
“大掌柜,菜洗好?了,也揪好?了。”柳芽儿捧着一箩菜过来?。
“倒里面吧。”隋玉让了让。
青菜叶子入锅,再撒上盐末,隋玉拔出腰间挂的短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条腌肉切五片丢进锅里煮。
锅里冒出香味,河上游也有肉香味飘下来?,青山等一干巡逻的人往河上游看,两个商队隔着两三里的路,隐约只能看见一星火光。
“吃饭了。”隋玉喊。
一摞陶瓷碗,黑色的粗陶,一人一碗浓稠的疙瘩汤。隋玉给?众人分好?饭,锅里的面疙瘩见底了,她又舀五瓢水倒进去,准备水开了冲油茶。
山顶是皑皑白雪,莹白的月色下,山尖泛着白光。而山腰处,以河道为底,青草蔓延,宛如一条绿腰带贯穿,到了高?处,又是乱石丛生,石壁坚硬,荒土上寸草不生。
绿的草,灰的石,黄的土,方圆一里内,生机和荒凉共生。
宋娴扒口面疙瘩细细嚼着,她向上看,问:“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到雪山顶?”
“不经过雪山顶,我记得这条河发源于山麓西侧,我们?绕到西侧,那里有地势稍缓的山谷,穿越山谷再下山,就翻过这座山了。”隋玉说,“至于需要多少?天,我也记不清了。”
“娘子……不,大掌柜,你也从这座山走过?”小春红好?奇,“这不是你头一次入关?”
“不是,我不是敦煌本地人。”隋玉摇头。
小春红还想再问,甘大出声打断:“火坑里没柴了,再添些柴。”
疙瘩汤吃完,一人抓把炒面丢碗里,戳坨猪油,再撒上盐,淋两勺开水冲泡搅拌,大半碗油茶下肚,肚里这才有了饱腹感。
石坑里捂着火,安排好?守夜的人,隋玉和宋娴钻进毛毡屋睡觉。三张骆驼皮缝制的毡屋,勉强能挤十一二人,隋玉和宋娴跟九个女仆睡在一起,另外两个毛毡屋是三十个男仆共用,每轮四个人守夜,将将能把人都塞进去。
地上铺着干草,毛毡又闭气?不透风,十来?个人睡里面,穿着衣服睡,不盖东西也不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