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1 / 1)

她的心弦一动。

“我可以失去很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个小小的停顿在此时显得有些微妙,好像昭示着这个“很多”究竟有怎样的分量,随后才慢慢接下去,“……但是你不在其中。”

我是不能失去你的。

这能算是情话么?也许算,也许不算――他似乎总在躲避着陈情,可偏偏那些情意是很深切的,即便他的表达每次都这样克制,最终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沁到沈西泠的心底。

让她感觉到他有多么爱她。

也让她感觉到她是多么不该跟他闹脾气。

沈西泠又服软了,过了一会儿就自己抱着被子主动转向他、又温温柔柔地靠进他怀里,抱着他说:“……好了嘛,我再也不说生小团子的事了。”

她的这番小妥协似乎令他很愉悦,她能感觉到他方才的沉重正在散去,声音中染着淡淡的笑意,夸她说:“真乖。”

被夸奖后的沈西泠总有些小小的开心,她默默高兴了一会儿,随即也叹了口气,窝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太可惜了,女孩子一定很可爱的,又聪明又温柔,还比男孩子好教养。”

这话说完半晌没得到回应,沈西泠抬起头,却见齐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聪明温柔确实不假,但好不好养就未必了,”他意有所指地说,“大了以后还时不时要闹脾气,可不好招架。”

这话说的……

沈西泠一听就知道他在指桑骂槐,气得鼻子都皱了起来,她在他怀里打他闹他,两人先是笑闹了一会儿,随后便在嬉戏中缠绵起来。

情浓无比。

因在生女一事上齐婴的态度实在太过坚决,沈西泠就只好另寻他路。为了圆自己的女儿梦、同时也为了给?k儿找一个玩伴,她便折衷想了个法子,时常请弟妹宁氏带着她的女儿齐念来风荷苑做客。

这事儿齐婴也是赞同。

当初淆山大乱中他的四弟齐乐曾无辜枉死,身后只留下妻女。而宁氏也是情深,即便齐家一直鼓励她再嫁、不要再溺于悲伤,可她却坚持不肯,宁愿守着对亡夫的怀缅一个人将孩子带大。

她如此执拗,齐家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齐婴更不便置喙,只能尽力将弟妹和侄女照顾好。念儿多来风荷苑也是好事,这样世人便能知道她和她母亲都在他的荫蔽之下,往后一生都是有他撑腰的。

大人们的这些考虑是不为孩子们所知的,他们还小,自然只顾得欢腾。

小念儿正比?k儿大一岁,性子爱笑,又比?k儿话多,每回来都闹腾腾的,拉着?k儿到处跑。而齐?k虽则年幼,性情却比姐姐稳重许多,更在母亲的提点下对这位姐姐十分谦让,时时处处都照顾着她,让念儿越发喜欢来风荷苑了,小丫头每回来了都不肯走。

不过两人一道玩乐的幼年时光说来也没有多长,因为等齐?k到了五岁便忽然开始讲起了礼节,称男女有别应有界限,于是便再不肯跟小时候那样和念儿姐姐亲密无间了。念儿很不高兴,为此哇哇大哭了好几回,齐?k便蹲在她身边讲道理,皱着眉头板板正正的那个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父亲,连尧氏都说他和齐婴小时候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别说模样了,就是性子和说话的语气都十分肖似。

惹得沈西泠也是哭笑不得。

?k儿像齐婴,她自然是一百一千个高兴的,可是她知道那个人除了有他的好,更深处藏的却是负累――他并不是一个过得轻松的人,相反,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作为母亲,她所期望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能有多么成器,而仅仅只希望他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有她和他父亲护着,不必为那些凶险的世情诡诈所裹挟,也不必时时面对割舍和选择,那些他父亲毕生都注定无法得到的“心向往之”,她希望她的?k儿都能一一拥有。

这样美好的寄望一直平顺地存于沈西泠心间,他们一家人也的确安享了一段宁静美好的岁月。

只是容顺七年骤然发生的那件事最终还是让沈西泠明白……原来争斗与厮杀,始终蛰伏在他们身边。

第223章 番外四?如晦(1) 她的眼中有刺人的冷光

容顺七年上元,太傅遇刺生死不知,谓之大凶。

那一天的开初是很平顺的。

天子于御园大宴群臣及各府家眷,沈西泠身为一品诰命,自然要带着?k儿随齐婴一同入宫赴宴。

这一年?k儿将满五岁,而年,同当年初登大位时相比已经长大了很多。

他长高了,五官更像他的母亲,神情却更像先帝年少时,隐然有风流之气。只是在齐婴面前他并不敢作浪荡之态,倒是十分恭谨,一见太傅一家到了便亲自起身相迎,连连敬称“老师”。

这就是齐?k头一次见到幼帝――这么说大概也不确凿,毕竟他刚出生不久天子就曾亲自到齐府道过贺,彼时也是见过一面的,只是那时他还在襁褓之中,还不曾有记忆。

如今就是正儿八经的头回见面了,齐?k依制向天子行礼,天子立刻便来扶他,十分和气地说:“?k儿年幼,不必多礼――快随老师入座吧。”

齐?k年纪虽不大,但已经明白事理,当然知道三纲五常君君臣臣一类的道理,晓得自己如此受到礼遇并不符合常情。可他对天子也并没有什么感激,因为他一早便从韩先生那里知道了一些旧事,譬如他的父亲母亲曾经多么重地受到过天家的伤害。

“成王败寇,理之自然,”韩先生教过他,“?k儿,这世上的道理看上去漂亮体面千头万绪,其实说穿了倒是很简单,只这么八个字罢了。”

“你父亲慈悲,待败者总是很宽容,可倘若易地而处,别人却未必会这么待他,”韩先生看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带着深意,“?k儿,这天下早晚是少年人的,你自己的道,终究要自己选。”

他的道?

齐?k依稀有些明白韩先生的意思,可一时又说不真切。他知道韩先生一向敬重自己的父亲,可是此时他又觉得,先生似乎对父亲的某些做法也有些非议……

着实复杂。

然而这样的思虑是不适宜在佳节进行的。上元是个宜欢闹的日子,父亲母亲带他出宫后先回了本家,待拜见过祖父祖母,他便又同家中的兄弟姐妹们见了面,孩子们在一起自然更加欢乐,等天再黑一些,他们便一起上街观灯了。

沈西泠对上元观灯也有自己的一番记忆,毕竟十几年前她也是这么同齐家人一起观灯的。

那时她还很小,又是刚刚到齐婴身边,他还对她爱答不理的呢,可如今,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岁月的奇妙令沈西泠心生感慨,同时又感到温暖幸福,她兴致勃勃地给孩子们买花灯,出手十分阔绰,孩子们要什么她便给买什么,惹得泰儿、念儿他们都很欢喜。

徽儿已经及笄,是最懂事的了,自然会劝二婶婶不要这样破费,沈西泠则笑着让她不要多虑,还说:“今日过节,高兴一番也无妨,我瞧泰儿他们平日里也是憋坏了,总要透口气的。”

泰儿一听直呼“二婶婶英明神武”,念儿也跟着又蹦又叫,?k儿虽然没说什么话,可是那双漂亮的小凤目也是亮晶晶的,看得出欢喜呢。

沈西泠心里更高兴了,又是一路地散银子。

孩子们走在前头,有齐云夫妇和齐宁带着,沈西泠和齐婴则走在后面。她高高兴兴地四处看着夜市,深觉今日之建康较十余年前殊异良多。

这座繁华精美的皇城依然如过去一样璀璨,不同的是南来北往的商户更加繁多,其中不乏北地来人,擦肩而过者有许多说着魏地的方言,东西南北四方交融,真正有了盛世的气象。

而她深知,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