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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乃是敏感之?事,且未最后定案,故而?大伙儿都?避过不谈,只谈论着世子高渊与谢府二?少爷谢睿所上?的宫学。
说来小?世子高渊,乃是太子高纪的长?子,与谢睿同龄,今年都?才四岁半。高渊生下来便不会哭,小?小?年岁已桀骜不驯,轻易不从礼法,做事自成?一套。
从三岁在博文?阁开宫学起?,高渊就不断地给先生出难题,气走了一个又一个教学的大臣。又因晓得这是淳景帝唯一的爱孙,先生们不敢打?罚惩戒,更加拿他没办法。
譬如教到了论语:“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高渊便要反驳了,起?身问道:“何必为了不愧于人而?日日反省消耗自己,人生不过尔尔,到时辰了烟消云散,不愧于自己才是爽快。”
授课的先生若要质疑,高渊便请他钻到自己肚子里去瞅瞅,看看有?无愧对于人,何必要他自己向旁人自证。
诸如此?类,每把先生们气得脸红脖子粗。从今岁开春起?,就已经连换了四任先生了。俱都?直言无人能教得了世子也。
上?个月皇帝费尽口舌,请来了已告老的左中书令,入博文?阁为世子及宗亲贵子授课。这位左老中书在朝多年,乃是个德高望重?的宰相能人也,脾气也稳定,秉节持重?,如泰山巍然。
结果,高渊不出三天竟又把左老中书气到了。左老中书可不似先前那些先生随意屈服,转身亲自告到了太子跟前,太子严肃教子,必要从严处罚,命人去找世子回宫。
吓得高渊找去了皇帝爷爷的勤政殿里,淳景帝偏宠孙子,让他待在自个的宫里先藏着,没舍得放回去受罚。
左老中书就又马不停蹄到了淳景帝跟前告状,只说皇家嫡系,不可如此?傲慢跋扈云云,须得从小?悉心管教是也。
淳景帝想了想,没办法,忽然便记起?了吏部尚书谢敬彦的天才儿子来。
这小?家伙与高渊一样,在京中无人能教导得了,莫不如“以毒攻毒”,凑在一块儿试试。
谢敬彦两年前被提升为正?三品吏部尚书了,他在礼部主客司干得好,上?下肃清吏制,缜密规范,连带把鸿胪寺都?调理服帖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官员如此?材优干济,颇得皇帝赞赏。
淳景帝一向宽仁为治,尤其近些年来,官员之?间攀奢成?风、铺张浪费风气尤盛,他就正?好把谢敬彦调去吏部整顿了。
谢敬彦既有?两世经验,朝中官员的各个想法尽都?在他掌握之?中,更何况前世太子上?位后乃是主张节俭的。于是依淳景帝的旨意,他只需在两者?之?间一平衡,既不过度矫正?,又能颇具廉洁成?效,可谓驾轻熟立竿见影。
他的宝贝儿子谢睿和太子所生的高渊同岁,月份虽小?了两月,然而?名声绝不亚于高渊之?下。
谢睿乃是个天才小?人精也,出口成?章,过目不忘。听说刚满周岁就能开口说话,背诵三字经和论语了。等到了三岁上?,不仅识天文?地理算学,更是博古通今,时常语惊四座。盛安京中,除了他自个的爹爹谢敬彦,也是没有?哪个先生能教得了他。
别家的孩子时有?藏拙的,可他偏不藏,能学则学,不怕谁挑战,小?小?年纪心理底子也是又稳又强。
淳景帝这便让两个凑在一块儿上?学了,想看看效果会不会好些。
左老中书乃是个惜才之?人,对此?只觉颇感荣幸,遂仍应下了教习的差事。
今天是两个小?家伙的第一堂课,也不晓得等会儿下课了会传出什么消息。魏妆和太子妃都?坐在御园的廊亭下,等着博文?阁那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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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过半,博文?阁里不出意外地正?吵嚷成?一片,搬桌子、敲凳子,隔着窗扇都?能听见里面乱哄哄的,皆是些四岁到七八岁的皇家宗亲、一品大臣之?子嗣。
金丝楠木的书桌旁,小?世子高渊站上?椅凳,正?在跟先生理论“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
见到好人好事要向其学习,生怕迟了就做不了;见到恶人恶事就如发烫的开水,要远远避开。
这原本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相似规劝,然高渊以为前者?乃极度虚伪,后者?乃乌龟窝囊行?径。
多少朝多少代都?是这么念下来的,还未曾听谁人以此?角度刁钻鄙薄过,更且是个小?娃儿。
左老中书琢磨着竟然也觉有?些歪理,一时未出言反驳,惹得高渊越发得意洋洋。他是皇帝的爱孙,有?皇帝做保护伞不怕受罚,于是一群伴读的男孩们也跟着胆大起?哄了起?来。
四岁半的谢睿端坐在一边,冷静地看着这一幕闹剧。但见高渊额头上?一道浅青的胎记,心里晓得这必然就是镜渊里的那个小?王爷了,没想到投生到了太子东宫。
他回忆了一遍前世新帝的皇子们,并无高渊这个人。想来那时的新帝还在冷宫关着,因而?身体羸弱,并无子嗣,直到登基后才生下了其他小?皇子。
谢睿对这桀骜不驯的世子并不熟悉,但可见其绝非善茬,没准儿还没好下场,将来被遭贬斥呢。要不怎么不是叫“太子殿下”,而?是“小?王爷”,这就意味着高纪继位后,太子不是他。
镜渊里虽然看不清跳漩涡之?人的脸,但有?这道韵儿用棍子敲下来的胎记,谢睿心里便十分清楚。这就是未来会找自个妹妹算账的小?王爷!而?且通常此?类缘分,最后两人还会来一段不打?不相识、或虐恋情?深之?类的桥段。
他身为哥哥,是坚决不允妹妹被欺负的。
谢睿从现在开始,就要结交高渊,要规劝教化他。让他成?为明君预备,将来离自个妹妹远点儿。
他纳了口气,便拂袖站起?来,发表了腹中拟好的辩词。
他先是赞同了高渊的说法,继而?以更广的多个角度展开论述。
先说不必人云亦云,邯郸学步,看见别人什么好就去做什么,而?失了自己本该有?的判断;更不必见恶而?避之?,倘若人人见恶以避之?,又如何惩恶扬善。再换个角度,以小?见大,在战场上?若要想取胜,就须知己知彼,如果看到恶的就避开,又怎么知道敌人之?优劣,如何趋利避害而?取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地话锋一转,又变到了取前人之?智慧以鉴往知来,推陈出新。旁人做得好的,可剔除其中糟粕,取其利处而?辩证用之?。若遇到险恶时,也须审时度势,该避时则避,不必鸡蛋硬碰石头,退避一步待丰满羽翼再出手。
总结,“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并无对或错,乃须分情?况而?视。
这番话,以一面观众面,可谓严谨虑周。出自一个四岁半的孩童口中,能做到此?等程度,实为才智超群也。
听得左老中书不禁连连点头,心中对谢府家教门风越发由衷赞赏了。
高渊在听前一半时还觉得高兴,难得寻到同道之?人。后半句却分明是在给先生圆话,偏偏吧,还说得很有?见地,叫人反驳不过来。
不禁傲慢地呵斥道:“住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本世子需要听你的吗?你还会什么你且说说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睿望了眼外面的天空,面不改色继续说:“我赌三刻钟后将会下雨,到下学时恰好雨停出彩虹。若是我都?说对了,今后这个课堂都?须听我的。”
啧,高渊瞥了瞥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公子,白皙脸蛋,板正?俊净,莫名竟是有?些眼熟。
然而?他也说不上?哪里眼熟了,他看了看碧蓝的天,黑眼珠子提溜一转:“连天监司都?未必说得这般精准,你若说对了我服你,让你当?宫学老大便是了!”
……三刻钟后果然下起?了太阳雨。
下课时刚好雨停了,出了一道新鲜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