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此刻人群串动,或逃或散或挤的乱成一团,只不断传着仓皇的叫声:“马惊了……马惊了……”
一阵推搡,大感不妙,辰啸放下手中的正端详着的玉钗,开始发了疯般的寻找韵菲,浓浓的惊恐,盼她不要出了事儿,保护她是他打小起的心愿与责任,不管到了何时都一样,她是他心里最初亦是最终的爱。
“韵菲……韵菲……在哪?应一声啊……”
听见了叫唤声,韵菲拼命推开人群,想应却没有力气,快被挤到不行的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已瞧见不远处那匹无人驾驭的骏马笔直的朝自个儿奔来,周围的人比起先前更是疯狂,脚底一滑就这么硬生生的跌坐在地上,耳边回想着辰啸发疯似的叫声,没有起身的时间,她只能怔怔的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马,屏息,等待预期中的疼痛。终于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离开辰宇,他……绝不会让她置身于险境,即便遇上了也都有法子解决。
千均之际,她几乎就快要叫出“爹爹是女儿不孝,来生再来报答”的话,突然闪过的一道白影,如风的速度,轻逸如燕,飘然而至稳稳的坐上马儿。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惊恐的眼随之转为欣喜越瞪越大。跃至马上的男子几乎只用了片刻便控制住骏马,扬起骄傲的笑,得意的享受着百姓的喝彩声。
“韵菲没事吧!”见情势稳住,辰啸赶紧挤开人群,扶起仍坐在地上的韵菲,满脸关心的问道,恨透了自己的一时疏忽。
“废话,有事还能站在这儿被你问话吗?”揉了揉发痛的俏臀,想起方才自己的险境,便没好气的回着。只片刻,转了目光,便换上一张钦佩的笑脸,仰首看着马上倨傲的男子,那张比女人还清丽上数分的脸,让她怔愣了会才言:“多谢公子,若不嫌弃的话不如给小妹个机会,请公子用上一膳,算是答谢?”
虽身着粗略布衣,却仍透着潋滟姿色的女子却未能入了他的眼,他只是轻撇下她身旁那一脸焦急关切的男子,若有所思的愣了许久,想着只有他自个儿才知道的心事。良久才跨脚跳下马背,挑眉一脸的坏笑:“如此多娇的姑娘盛情相邀在下岂有不应之礼,那不如……”不规矩的手就要覆上眼前水灵的俏脸,急的一旁的辰啸已紧握双拳,准备随时出击。
“多谢姑娘好意,我这弟弟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言谢,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实在不便应下这约,还望姑娘见谅。”立于一旁始终沉默着的男子,突然上前截断那“猥琐”之手,道出拒绝。他可没心情似从前般跟在他后头收拾烂摊子了,现在的他要忙的事儿已太多。
暗嘟了下嘴,虽气在心头却也不能露于外,早知道就不该和他一起出来,现在好啦!什么玩心都的收。摸了摸方才还野性难驯的骏马,他几乎立刻抛下了所有事儿。枣红色的马儿壮的很,风臆龙鬐,不断哼着气的鼻端似是泄着傲气,让他甚是喜欢,既然不准他再对女子下手,那换坐马儿总行吧:“致陵哥哥,我最近可是很乖很听话哦,所以……这马我要了,你替我买下哦,没的商量!”
言罢,还未等辛致陵反映过来,他便径自牵马离开,活脱脱个白面霸气男儿,临走时仍不忘朝一直在咬牙咒骂个没完的辰啸挑衅一笑,看的他更是气决。
“没事就走吧,改天再逛!”刚赶来的辰宇将方才一切尽收心底,却依旧一如既往般的吝啬言语与关心,只是有些兴味的望了会那抹过于纤瘦的背影,才上前开口。
“不逛了,方才宇哥哥不是说累了吗,不如一起去喝碗好茶再办正事吧,韵菲也好累,还浑身酸痛呢。”虽不满辰啸居然没能在关键之时保护好她,但却仍是用上了他之前建议的那招,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看向一旁始终严肃着脸的辰宇。
重重的吐了口气,发泄完自己的无奈后,他没有应允亦没有拒绝,只轻抛一字:“走!”便直直的往茶楼方向走去……
牵着刚得手,从此后便会成了自个儿爱将的马,他难掩兴奋的走着,对于身旁滔滔不绝的训斥着的致陵则选择了完全不予理会,反正这些话儿他听多了,都能倒背如流了。
“姿晴,你到底还是个女儿家,是该修修身养养性了,一天到晚扮着男装在外惹祸,以后到底还想不想嫁?”
这一语终于让她转首正视他,仍旧天地不畏的眼里有着自己才明白的无奈,愣了片刻,才一脸无所谓的开口:“怕什么,有你在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都是听你的,如果我真没有要了,你就下道旨,随便替我赐个婚不就得了。”
从来她恨的便是自己的女儿身,不能奔杀战场、为国捐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辛一步步走向衰亡;看待她如爹爹般的老皇帝积劳成疾无奈匆匆退位,看成修哥哥战死沙场,那便是她心口一直的伤。
“致陵哥哥会让你随便嫁了吗,我只是担心,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同往日般有着大把的时间陪着你胡闹,怕你出了事儿……不如早些完婚吧……”
“哦,那你就要问他啦!”故意扯开了敏感的话题,姿晴惊见一旁自得其乐的卦士,挥剑直指,泄着愤,也拉过致陵的心绪:“这骗子前几日替我测字,把自己夸得跟神仙下凡似的,可结果呢,到现在没有一件事灵验的,我早说了,若不灵就别让本姑……爷撞上了,不然一定砸了你这摊子!”
“呵……姑娘究竟是男是女在下不便言的太清,只有您自个儿才是最清楚。”无视于那柄近在咫尺的剑,他仍旧一派轻松的言着。对这几日前一直为了自己究竟是男是女的问题而和他争了许久,最后大怒而去的女子,他印象可是深的很。
纵是向来胡闹的很,但如今这般当街撒泼的姿晴还是他第一次见着,致陵皱眉,难得对她厉声喝道:“把剑放下,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刀戈相向成何体统!”
见她不情不愿的将剑收入鞘后,才继续:“这位公子对你说了什么,让你气成那样。”
“他啊!说我七日之内必会红鸾星动,,十日之内必有婚嫁之喜传来,还让我赶快回去筹备嫁妆!”撇见一旁好奇的围观百姓后,她立刻补充着:“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哪有‘嫁’人的说法?”
“是吗?”致陵挑眉,隐着心里头浓浓的不适感,仍旧淡若清风的开口:“既然如此当他胡诌便好,何必介怀,你这冲动的样子反而象是急着出嫁的女儿家……”
“信不信我再也不理你了!”敢威胁当今天子的怕也只有她一人吧。
“好了,好了,别闹了,出来够久了,致陵哥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他宠爱的伸出手搂住她的肩,不符身份的打着哈哈,转首刹那,才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扫向卦摊边的俊郎男子问道:“不知道在下能否请教公子台甫?”
“小的姓明单名一个宣。”
“明宣?”见对方点头后,他才豪爽的自怀中摸出十贯银子放于案上,搂起仍在愤愤不平的姿晴离去。不信其有亦不信其无,不如了解着,说不定往后还能善用。
远远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辰宇亦忍不住锁着眉,犀利傲眸紧紧追随那双相携的背影,没由来的百感交集,没由来的眷恋。像是久别重逢后的熟悉感让他不解,救下韵菲的原来是个女子,那他这莫名的心悸……难道还真让那名唤“明宣”的男子言中了?可是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瑶”是她的名吗?
{3}美人泪 笑无痕
春日逢君君如梦,笑无痕,语无踪,雾蒙关山雾蒙风。
姿晴临绣窗而立,盈白色的纱衣加身飘逸如尘,芊擢素手端着汤盅静静的看着龙椅上紧眉假寐的男子,向来溢满笑容的眉间泄出了淡淡的哀,淡到几乎不易察觉。
端庄的窈窕踱步而上,将手中的盅交予宫女后,曼妙一跪礼数得宜的轻喊:“叩见吾皇万岁!”
闻声,殿上的致陵似是受了惊吓般警觉的睁眼,瞧见底下跪着的那张熟悉容颜后才稍稍平了气,回着:“这礼你倒是行得顺!起身吧,你们都下去,朕这儿有晴公主伴着就够了!”
幽雅起身,见宫女太监们都离去后,她才一改方才连自己都深觉造作的雅,抛下了忌讳,满脸堆笑的蹦上高台,席地而坐支着头,伸手大胆抚向那皱紧的眉,妄图将其熨平了,“都成了皇上哥哥了,可以光明正大的为百姓谋福了,怎么还一脸的愁。”
冲她宠溺的一笑,他才将手中的那道还未盖上玺印的圣诏递给她,示意她打开看了便懂。姿晴迟疑了片刻,才抬手接下,喃喃读着原本扬笑的脸瞬间煞白,漾水般的灵眸看向致陵,暗忍着心底呼之欲出的恨,恨这弄人的时世。
“没想到朕登基后宣的第一道旨,便是狠心的将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成了大辛的牺牲品!”无奈的吼着,往日精神奕奕的眼满是血丝,足见为了这黄绸白帛上的寥寥几字,他煎熬了多久。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明为和亲,可凌乾早已是对大辛垂涎了多少年,又怎可能为一个女子而放弃了这似就要到的美餐。”言着,她始终相信该会有更好的办法。
五岁那年被接进宫后,她便享着如公主般的待遇,和致陵哥哥、致沁姐姐一起长大,那份胜似亲人的感情,许是旁人未能理解。这旨一宣,断的何止是致沁的一生,亦是公孙将军的一生啊:“他们爱的如此深,没了致沁公主您叫公孙将军如何苟活?”
“朕又何尝不无奈,可是凌乾都派了特使来求和亲了,明了要的是大辛的公主,除了致沁所有公主都已嫁了人,若不应,便是给了他们大好的理由举兵。如今的局势一步错随时都有可能断送了大辛几百年的基业啊,轩辕一脉已暗地里谴入京陵偷着调兵,朕能弃百姓于不顾吗?”他的无奈又何止于此,父皇丢给他个快要亡了的江山,让他自登基起便注定要做个遗臭万年的亡国君主。一个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一个是自己的爱将大辛的栋梁,太多的酸只为拼这最后口气保住老祖宗从蒙古鞑子手中辛苦打下来的江山。
“罢了,您这脉脉苦心百姓会懂,公主和大将军也会谅解,无需要太多自责了。天下有情人何其多,本就没多少是能终成眷属的,这便是他们的命,错过了今生,许是还有来生……”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今日他会突然主动邀她去市集,原来不过是刺探军情罢了。
“你信命吗?难道命中注定大辛就该亡吗,此际朕保不了自己的皇妹,终有一日会保不了大辛,亦会连你都保不了。来世……姿晴,若有来世的话你还会一直伴在致陵哥哥身侧吗?”
“姿晴不信命,但也不信人定胜天一说,更不敢向天子许下任何自个儿都没有把握的诺言。”难得的,她不再如从前般吵闹,言着让人惊讶的话,颠覆了他眼中一直以来的谷姿晴:“苍苍人世,冥冥青天,有多少人或许为曾经许下的诺言就这么执着的等了一千年……却等来了一个错,所以能活着还能呼吸就别言放弃,纵使大辛真的亡了,苟且也罢,留着命留着信念才有的争,还有……成大事者万不能有情!”
这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太多的感慨太浓的酸楚,仿佛言的叹的是人间千百年的无奈,而不是眼前的世事。
些须疑虑,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便是伴着自己长大,向来没头没脑、无理取闹惯了的姿晴,又许是自己太累了,该歇歇了:“你也累了下去吧,明儿十五伴沁儿去观音庙逛逛吧,找上公孙一起,陪他们好好的玩上个一天,日后也能赖着些快乐的回忆慰自己久些……”
“多谢皇上哥哥体恤,姿晴退下了,记得把那汤喝了哦。”
乱世天下,不能驾马上阵,也许她至少还能做些别的,为这些从小便疼的兄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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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着十五,整个京陵最热闹的该就是这观音庙了,无数善男信女皆会赶来焚香祈福,顺便添几个香油钱。春阳当照,笑语充盈,若不是知了太多,许是还能骗自个儿说,这是上好的人间盛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