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会出现很久很久……”凝着那张脸他恍了神,确是好久,恐怕要一辈子了:“住在媚香楼。”

他的身份住客栈太显眼,找个大宅更是行不通,反倒是媚香楼本就龙蛇混杂之处,无人会注意。

“你不会绕了大半圈又回去打杂了吧!从前那母老虎的气还没受够吗,不会换一家啊。”

“她死了,月姑娘接了手。”淡淡的解释,却又不敢说太多,看她愤慨的样子,心头一动,这是否能意会成是种关心呢。

“月姑娘,萧月吗,她不是赎了身离开那儿了吗,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又回去。”

萧月!呵……这名啊,到底一提又能牵扯出一堆往事啊。从前为了愧疚,是她软磨硬熬才让成修替她赎了身,还拨了幢大宅给她,成修死后她也就这么守着,如今怎会又回到那烟花之地去。

“这问题或许你该亲自问她。”月儿的事他向来不清楚,离开了京陵这么多年,更是早已没了联系。这次也不过是偶然巧遇,他才会住进那儿,故地重游,别样滋味在心头。

默默点头,不再多问,知道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池中物了,但更多事她没力气牵扯,送完辰渊后,便在他的陪伴下回到了白鹭园。走至门口便话别了,看着那透着浓烈阴厉的背影,她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到底也只能低喃出那么一句:“你好就好。”

这一夜,她注定睡的不安稳,前程往事点点回忆汹涌而至,纵是万般的不愿回想,终究还是涌上了……

媚香楼,是那儿历练出了如今的谷姿晴。被送去那里时赫骞已是那的杂工了,那年他十五岁,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棱角分明过分俊肆的脸倒是让院里头的姑娘们都喜他。只是老鸨香姨一直刁难着,或者说除了能替她赚钱的姑娘、赏她白花花银子的爷儿们,她谁都刁难。

因为年纪相仿,她与赫骞一直聊得来,相互扶持着,他性子好动常惹事,香姨一个不高兴就动起鞭子,每次都是她傻傻的挡在前头,时间久了,两人感情更好,几乎无话不谈。除了生世,她有任何心里话都会跟他说,现在想来那段日子虽苦幸有他陪着。

第二年,萧月被卖了进来,不过和她一般大,却出落的分外美丽,自然也受尽了宠爱。原本相安无事的日子,也是在那一年起了波澜。

院里红牌姑娘的猫儿病了,她奉命去照料,却不小心弄错了药,见猫儿死了才急的没了心绪。那姑娘难缠的很,何止一顿打能了的事儿,她盘算了许久,才趁半夜偷偷将猫儿的尸首丢去了月儿的房里,原想嫁祸,也是那时才发现自己一直端着的笑脸背后,原来对萧月藏了那么多的妒,妒到恨不得毁了她。

没料到自己的一切早在她预料中,房内是香姨扬着鞭子冷笑着等着她,她就像只老鼠浑然不知的钻入牢笼,还喜滋滋的。大半夜的,整院掌起了灯,闹开了锅,一些个姑娘更趁此把之前少的那些东西全赖她头上了,一顿鞭刑,整得她体无完肤,连动一下都痛。

原以为完事了,却没想第二日天才亮,那几个凶婆婆又端起鞭子来柴房看她了,这次更是蘸了盐水,痛得她只想一死了之。

后来才知香姨压根就嫌她笨手笨脚碍事,又不好自己动手,也没法子赶她出去,毕竟她的身份多少让她有层顾及,只好借机让她自己寻死。情急之下,她把所有的事全扔给了赫骞,甚至拿出从前姑娘们心情好时赏的首饰,一口咬定是赫骞送她的,反正那些姑娘们本就不记事,大伙儿也跟着全信了。

她静漠的看着赫骞被打得只剩一口气,香姨怕死在店里不吉利,半夜便叫人拿草席裹好扔去乱坟坡。一直以为那日他便死了,从此后她乖巧的骇人,学了太多,活干得无可挑剔,一张嘴便能甜得人人笑若灿枝。那时她懂得了伪装,懂得了圆滑,懂得了放下骄傲向现实低头,也懂得了……心狠手辣,剩下的日子光是被萧月接连三番的暗整已弄的精疲力乏,唯一支撑的的信念就是要活着离开。

直到被致陵和成修接出那儿,那一刻对那段非人的岁月已让她恨到不愿再恨了,怨的只是那个亲手将她推入火坑的人……她的亲爹爹。

致陵说“一切都结束了”,她也以为当真都结束了。和赫骞最后的牵扯是在一年前,她闲来无事,一个人在别苑住了好久,夜里睡不着就出去逛逛,是在暗巷里瞧见打斗的,凶得很,五六个人围着一个人,功夫倒是一般,可招招狠辣,眼看着那男子蜷缩的身影,身上到处都是血痕,怕是离死不远了。

观望了会,她懒得理,刚想转身离开,那勉强撑起身露出的脸,让她惊恐的不敢相信。没来得及思考,直接冲了上去,知道不适宜恋战,敌众我寡,绝无胜算。拉起他,她勉强撑着终于甩开后头那些人,静下来后看清了那张脸,已发不出声,他没死,还是……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一直到数日后他终于醒了,才确认了他当真是赫骞,当日得遇贵人才逃过一命。她不语,只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好奇着到底如今的他是怎样的身份会得罪那些人。但她知道这一切不是她该问的,问了反而累。

想他是有意隐瞒些什么,待他伤好些了她便留了两个丫头,自己率先回宫了,免得致陵等人不放心找上门。这一走他们便也从此没了联系,他隔日就消失了,再一次从她的世界里如死了般的消失,直到今日……

她不禁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何人,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怀着难解,理好被褥后她才沉沉睡去,明日事明日想,一直都是她这些年的生存之道,唯有如此才能在紊乱时世中明哲保身,只愿……他的出现不会给她带来另一场浩劫。

{18} 前世约 惋叹好梦

可怜如花似玉女,生于末代帝王家。国破家亡烽烟起,飘零沦落梦天涯。

阵阵雷声轰鸣般响起,姿晴起身望了眼外头,赶忙关上窗。因这突来的阵雨,积郁多日的沉闷散了,些许凉爽沁心。看着眼前专注在棋盘上的明宣,继续入座,淡撇唇,掷下白棋,候其下文。

这几日他常跑来陪她,话从不多,也都固执的不再聊起国事,这些太沉重,他兴许知道她不想再担。交情也始终说不上深浅,似是不过几面之缘,又似是他们纠葛了好久,纠葛到所有人都痛。

“你有心事?”明宣抬头,问道。

“没有。”她一口否认,不觉得任何事都该告诉他。那一日后,她并未如约去看过赫骞,他派人捎过无数封信来,然她到底不想在和那迷样的男人牵扯太多,他的眼神让她直觉的逃避,逃着他,逃着往事。

“是吗?我不觉得你的棋艺会差到如此地步。”他仍是挑眉,婉转着继续,不希望她瞒着任何事,让他无法去帮。

“你不是很会算吗?算一下就知道了。”轻言,语里有嘲讽。

他顿了顿,才说:“你信命吗,信很多事都是命里注定的,很多人都是前世里欠下的吗?”

“或信或不信,当真如此那或许我欠了很多人。”她回恍惚,命,她到底还是不想懦弱的信了。

“是生世轮回里太多人欠了你,今生该来还的。那日街边第一相遇,为何会写下‘瑶’字来算?”这对他来说太重要,这一世他仅能凭着零星记忆,凭着那一点牵连把她寻到。

思忖片刻,她眼神突然空悠:“只是梦里常出现的名字,我听见有人在唤她,那张脸我瞧不清,只觉浓浓深情,不断呢喃着‘瑶姬’二字。”最后还是坦诚的回答了,或是说关于此事,放在心头多年,连她都想急着寻个解释。

他露出一丝欣喜,万分肯定她便是自己要寻的女子,她的梦,泰山石碑上的诗,这一世他便是为她而来:“姿晴,你信我吗?信我会帮你,直到确定你幸福为止吗?”

“呵……帮我什么,我连此际自己在追求什么都茫然着,幸福,我的幸福在十岁那年便没了。”

不再多言,只噤声看着她,淡雅灼热。这个女子背负着让他煎熬了千年的魂,她是瑶姬,纵已褪去光环抛却仍是祸水红颜,她……是瑶姬,那个生世轮回中他注定求而不得的女子。护她,是他要赎的罪。还清了,兴许他才有资格找曾经遗漏的那份幸福。

被他瞧得有些不解,如此复杂的言,正盘算着想法子避,房内突然响起叩门声,如获福音般的开心,她起身开了门,看着门外有些慌乱的丫头,皱起眉:“出什么事儿了?”

“晴姑娘,有封你的信,捎来的人是冒着大雨来的,一直重复着要亲手交到你手上,让你万万要看,说是人命关天。”丫头喘着气,不漏一字的交代,说话当口更不忘有礼的向明宣欠身。

接过信,没有犹豫,更是夹了些许好奇的打开。片刻后,脸色煞白,信中只云赫骞出事了,萧月的笔迹她还记得。不再耽搁,抢过门口丫头手中的蓑衣,夺门而出,始终无法视若无睹。

徒留下明宣困惑皱眉,浓烈的担心,拿起信,默默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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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压根就没有心,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你的狠绝。”逢见门边的丽影,一声嘲讽油然而生,夹了浓浓恨楚。

“他怎么了?”没理会,姿晴只是直接的问,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再踏进这儿。

“幸好只是受了些轻伤,但是外头雨大的很,他还偏要带着伤去找你,让人瞧了不忍,所以我才故意在信里夸大了。”边领着她往后厢房走去,边解释着。见她似是松了口气,更觉讽刺:“你倒还是满在乎他的嘛,知道他等了你多久吗,就你这条命还是靠他捡来的,怎就如此狠心。”

“月儿你这是哪儿的话,如今的姿晴不比当日,只是个奴婢,哪能说出来便出来的。”话里带了丝冷然。

“呵……是吗?他就在里头,你自个儿进去吧,我还要招呼客人。”她轻撇,带了丝鄙夷,那夜之后她们便注定回不到过去了,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在比究竟谁比较狠辣。

姿晴点头,看了她半刻,张口翕合,最终还是敛神推门入内,看着床上闭目仰躺着的男子,俊逸侧脸,分外硬朗。露在被褥外的肩颊,渗着殷红的血,让她倍觉刺目的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