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的眼芒陡然阴沉下来,“谁敢玩寡人的一等侯?”

容薰便只是笑。

要真是像原世界那?样?发展,等到梁京沦陷那?一日?,这里的百姓无论男女,都如畜生走狗,死了最轻松,活着?的那?可?是生不如死,当然,女主们例外,她们头顶光环,即便山河家国?沦陷,身边的人遭受无尽折磨,她们也会被强大的男主掳回去当私人禁脔,沉沦在强制爱里,照样?养得天真而不谙世事。

至于?普通女子么?

就跟沈绵绵那?个被贩卖到西境当军妓的古代姐姐那?样?,揣着?个肚子还要伺候敌人,人间炼狱一开,处处都是血海。

可?就算是这样?,只要那?异族长得俊美无双,沈绵绵也会觉得是她那?军妓姐姐占了古代美男便宜。

就如叱奴王阿鸷,即便他是攻破金梁的罪魁祸首,即便温拾月还被他的手?下杀了全家,自己也苟延残喘,只剩下半条命,但?她同样?会因为泼天的权势,以?及那?张性张力拉满的浓颜天神脸而选择原谅他,在重生之?后疯狂抱人大腿,努力成为敌国?君王最特殊的心尖宝儿。

思考角度不同,立场也不同,这就注定了她在每个世界里,要站在女主们的天然对立阵营。

容薰要到了夺朱骑,便也不在殿内停留,转身便走,后头是天子的幽声,“薰侯,天要你亡,你再救也是无用,人生无常,还不如趁青春年少,痛快放纵一场,也算不辜负这一场春意。”

她却是回眸,蟒衣云纹滚动,气魄凌然,让一等高手?的王康乐都不由得为之屏息。

“若真有这么一日?,就让妾做这疆域镇守的最后一人!”

她声如惊雷。

“妾死,春死,我的天子才能死!”

等她走后,谢钧无意识摩挲了那一碗八宝茶汤的碗沿,指腹勾起了一抹稠腻的甜糊,放在唇中?,浸出了一丝丝的甜意。随后,他又将她扔下的帕子慢慢揉进掌心。

王康乐轻声呼唤,“圣人,夺朱骑真给?那?京卫十二骑也让薰侯渗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内皇城都成薰侯的后花园了!

谢钧嗅着?她帕子的香气,是熟悉的佛香,喟叹,“给她,都给她吧,现在寡人风雨飘摇,除了这一副薄情心肝,有什么不能给的?”

他不禁微微扬唇,他这位一等侯可?真有意思,戴的是佛珠,染的是佛香,可?这桩桩件件做的,却全是杀生的祸事儿,就不怕佛亲自来了,把她这个假信徒打入十八层地狱吗?

王康乐愕然,低声道,“圣人,我们这次的赌注,是不是太大了?薰侯,毕竟只是个女子,她靠这脆弱情爱牵系着?众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崩塌,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

谢钧并未告知?他这忠仆,他并未为自己准备退路。

谢钧眉眼深邃,负手?立在临窗边,红梅如血侵染着?皇城,一如承玄二十七年那?个猩红春夜。

无论他救了多少次,那?个遍地亡尸的春夜没有任何?改变。

“康乐,你是寡人第一次轮回救回的人,也忠心耿耿,陪着?寡人次次循环,你瞧,这重生者?,穿越者?,魑魅魍魉越来越多,世上聪明人也那?么多,可?他们只想着?从寡人身边占尽好处,要尽便宜,却无一人肯替寡人守一守这万里河山,护一护这黎民百姓。”

可?叹是他的最后,江山负了他,百姓也负了他,都成了一场可?笑的空谈,索性纵情声色,再不复醒。

直至今日?,天光豁然照进,谢钧才意识到,原来他的意志从未睡去。

“君臣之?间,当公如青山,我如松柏,我的一等侯既说不负我!”

谢钧指尖曲起,潇洒弹了一记这天子的水苍玉,窗边光线折下,碧汪汪得喜人。

“我谢玄穆又岂能负我爱臣!”

他在心中?低语。

就让我谢玄穆再豪赌一把,为我这可?爱狡猾的爱臣,再做一回堂堂正正,傲骨铮铮的天子罢。

最近朝野发生了巨大的动荡,先?是女侯蒙薰揭了朝帖,开了女妇议政的先?例,很快,大长公主谢姿,也就是天子谢钧的姑母,摘掉了昙华居士的出世身份,带着?一批旧臣门客重新杀回金梁。

朝臣们收到这等风声,顿时就是头皮一紧。

他们这位大长公主可?了不得,在天子还未亲政的时候,可?是名副其实的摄政女王,后来是谢钧技高一筹,借着?巫蛊一事,把他这位姑母送进昙华台,把人高高供了起来,斩断了大长公主的进阶之?路。

谢姿在元乾宫里见到了她那?个心黑手?狠的侄子,多年被幽禁的仇恨喷薄欲出,与他当面对峙,“真没想到,谢玄穆,有生之?年,本?宫竟然能看到你放权的一日?!”

玄穆是天子表字,也只有大长公主敢如此直呼。

王康乐单是站着?,就感受到这对姑侄眼神交锋时那?股风雨欲来的无形厮杀。

当年的大位之?争可?谓是惨烈,圣人把他这姑母的底牌翻了个底朝天,还策反她最宠爱的面首,给她捅了最狠的一刀!

“姑母消气,当年是玄穆不懂事。”

谢玄穆谦和浅笑,给她递来一盏茶,“这石花茶,玄穆记得,是姑母最爱,就当是侄子给姑母接风洗尘了。”

“哗啦!”

大长公主挥袖就打翻茶盏,“谢玄穆,你的天子茶捧得那?么高,姑母可?喝不起!”

茶水特意煮得滚烫,刚泼到天子的手?上,就灼红大片,青筋泛紫,谢姿眸光闪了闪,她这侄子还真是会算计,到她面前买起苦肉计了!

可?不得不说,大长公主就吃谢玄穆示弱这一套,到底是本?家侄儿,又是她从小顾看过?,谢姿语气都缓和下来,“说罢,谢玄穆,你又打了什么毒主意!”

这小子前期隐忍蛰伏,把她都给骗过?去,等他一朝翻脸,大长公主才觉他城府,谢玄穆十六岁亲政,治内僚,参军事,倒也做过?一番风光事业,只是承玄十五年后,天子心气衰竭,朝政懒散,沉迷酒色,谢姿还以?为他就这样?荒淫暴政下去了。

谢玄穆解开手?腕系着?的一块素丝帕子,慢条斯理擦拭起来,谢姿眼尖看到帕子边角绣着?一个薰字,“侄子知?道姑母多年幽愤,姑母怎样?撒气都行,只是如今梁京生危,还望姑母助我一臂之?力!”

大长公主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那?是你的江山,与我何?干?”

谢玄穆笑容始终不变,“姑母说什么气话?若是我谢氏江山完蛋,姑母同样?难逃一劫,再说,姑母难道就甘心当个清幽寂寞的昙华居士,昔年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您都忘个干净了吗?”

谢姿幽幽望他一眼,“谢玄穆,郑怀意说你变了许多,我起初还不信,你竟然让女侯入殿,如今还迎回我这个与你政见不合的姑母,怎么,果真如坊间所言,那?薰侯虚面为太子妃,实则怀的是你的龙种?谢玄穆,我只闻萧氏子是情种,我谢氏子也是吗?”

谢天子并不回应,只说,“姑母水上操练的功夫可?不要浪费了,这水师总提督,非您莫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