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给?丝丝做了个?椰瓢壳的窝,丝丝很喜欢,总是?拉着他的手指头炫耀新家。

等谢梵皱着眉吃完那些苦粥之后,便?是?妻子的游戏时辰,她要?他猜她手里的香糖果子,有时是?紫苏梅子姜,有时是?酸杏子蜜煎。

有时是?她意外的脸颊吻。

也不再?有人对着他大呼小叫,动辄喝骂,自从他把那狗洞封起来后,温拾月再?也越不过来,他的耳边总是?清净得很。

那些污言秽语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更听到了那一杆杆风竹细细扫闲庭,一只只胖鹅神气十足噗通落水,白昼街外的卖花声一叠又?一叠地落在松枝上,抖落一篇篇雨露小诗,偶尔会有些顽皮的小童,腿儿高高踢起,鸡毛毽球就落到了墙内,有时还会是?龟将军跟虎将军的风筝。

他还捡到了好?几个?漏气的天灯,谢梵看不见,也不知?道上边写了什么祝愿。

墙的那头,游人的高谈阔论,小姐们的心事,儿童玩耍的嬉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还有太子妃喂他红豆甜汤时,她腕间那一枚金镯碰撞着碗沿,声也很脆烈。

他竟不觉得吵闹。

深夜,万籁寂静,千佛万尊都已经?安睡,他的棺内,或是?棺外,也是?多了一道平稳安和的呼吸声,她的肌肤透着令人安定的降真香,谢梵张嘴咬了一口,把这块肉儿含得温了,又?渐渐睡去。

次日,容薰发现胸前沉得很,她低头一瞧,黑绒绒的发顶着她的下颌。

谢梵睡得也很沉,被?她掐了两把脸才?醒过来,他困倦得抱住她,就听得她问,“怎么跑来跟妾身?睡了?殿下不是?不中意软床么?”

中意?

这词对谢梵来很陌生,他一时没有应答。

不过宫人们发现,他们阴沉寒烈的太子殿下变得越来越像正常清爽的少年郎了!

最令他们欢呼的是?,太子殿下那一身?阴惨澄白的寿衣也不穿了,大大降低他们夜里被?活活吓死的风险!

太子殿下还学会了给?自己编辫子!

庭院那群莲花大白鹅生气勃勃的,本来是?太子妃拿太子殿下寻开心的,太子殿下竟也认真接手,每日必定花上一两个?时辰,板板正正坐在那青墨池旁,钓起池里那一尾尾价值不菲的锦绣虾来喂大鹅。

她们不知?内宫之事,不过从慈管家的口风,她们隐隐得知?,太子殿下都不爱睡棺材了!

太子殿下不再?昼伏夜出,白日里活动的迹象越来越活跃。

这日容薰回来,就见院前摆了那一具金丝楠木棺材,谢梵也破天荒站在日光底下,雪发毫不遮掩,垂腰直落,本就苍白失血的肌肤被?晒得几乎半透明,缥缈又?虚妄的光泽,她近前一看,他唇上的齿痕深深,还咬出血,显然这样的烈日对他来说是?一场酷刑。

“怎么在这里煎着?快回去。”

谢梵摇头,“让它晒孤,孤晒暖一些,今晚你要?抱孤睡,不许再?把孤踹下床。”

他知?道的,这些人族很庸俗实在,都爱皮毛温暖可亲的,那他多晒晒,这身?活死人的皮肉会不会也暖灿一些?

他的太子妃似乎怔了下,旋即荡出笑意,仿佛也被?日光晒透了,有股香花熟透的香气。

谢梵忽然很想知?道,她是?怎样笑的呢?平常也会这样带着笑来亲他吗?

于是?他伸手,缓缓摸索,却碰了个?空空荡荡。

“这儿。”

她握住他的腕心,将惨白的手指搭在颊边,初初触碰,他指尖还蜷缩一瞬,她笑声更浓,“不要?紧,你的太子妃瓷实得很,不会被?碰坏的。”

于是?他就也放肆起来,掌根从她额头滚落,像是?滚落一个?春天的热情野坡,滚过她那狐狸似的长睫毛,略微湿润的高挺鼻尖,软黏如糖的嘴唇,这就是?人间的模样吗?

忽地,神基太子贴身?凑近她,高高瘦瘦的身?架将她抱拢,像是?一架依附她而生的雪白地狱,“太子妃,你长得什么样儿?丑吗?”

谢梵喜好?腥杀,审美?跟喜好?早就扭曲,所有事物?的去留都是?凭着变幻莫测的心意,头一次,他汲取着这肥润的养料,想要?在这人间落地生根。

长久地,在他的太子妃身?边扎根。

“我也不知?道呢。”

她蹭着他的鼻头。

“不要?紧,孤当是?好?看的,你丑就多看看孤。”谢梵掌住她的手,提起一世,“薛笛歌的师父,阎万钱可治孤的眼疾,你把他找来,孤要?治眼。”

那群大鹅越来越胖,肉翅也越来越有力,无?论是?驱赶还是?喂养,他看不见稍稍吃力,再?说,跟太子妃同床共枕这么多日,他们都没行过一次房,她是?不是?嫌他瞧不着,脱衣慢了?也是?,每次当他折好?衣物?,太子妃早已熟睡。

谢梵想得更远一些,若是?日后有了孩儿,他眼疾加重,怎么教他们喂鹅钓虾?

“殿下想要?早些看到我么?”

谢梵并不回应,仍是?冰冷漠然的面容,他那小块耳朵软骨没了发丝的遮掩,像是?一簇被?烈光晒伤的粉茸小花。

“怎么粉粉的?”

谢梵心想,男孩子粉点怎么了?他眼疾好?时,也是?瞧过自己,只要?血色充足,哪里都很粉。

容薰捻了捻这块粉扑扑的耳骨,“殿下放心,上天入地,妾也会把那神医请来,治好?殿下的眼疾。”

三?日后,神医阎万钱是?被?架着数柄利剑,给?请到蒙宅的。

那位姑奶奶高坐上首,“阎神医一双妙手,能令得无?数男女重见世间光耀,想必也知?道我请您到此处的原因。”

阎万钱哪里不知?道这梁京多了一位女侯,超品等阶,圣人亲封,据说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关州海司一事,王权与商权竟也能握手言和,圣人还把那关州的海司管辖权,一并移交给?了这位,梁京的香药生意又?重新火爆起来。

阎万钱惜命,怕得要?死,他可不想挨着一等侯的一记成名的血桃箭,连连道,“太子妃放心,老朽从老友那里得知?,太子那慧眼是?被?那乌金丹粉所伤,老朽在路上已想出了调理药方,请您过目。”

阎万钱也知?道这位喜欢干净利落的办事,又?保证道,“不出三?年,老朽必定还太子一双灵瞳妙目,让您二位恩爱到老!”

“……恩爱到老?”太子妃似乎笑了一声,她那纤纤玉指戴着一枚粗朗蟒神的男戒,颜色深沉压抑,却很镇得场,“王朝将乱,群雄吃鹿,谁要?这不值钱的玩意儿?阎神医莫不是?寻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