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1 / 1)

为了填饱肚子,他去偷去抢,去坑去骗,不熟练地摆出无赖嘴脸,和饿得发疯的难民打得头破血流,铁锤般的拳头揍向他们的皮肉,也揍向自己的良知。

蒋姝生得玉雪可爱,招人觊觎,他一个不留神,她便被叫花子拐走。

他抄起一根烧红的铁棍追上去,在码头截住对方,却教膀大腰圆的打手们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吃大亏。

千钧一发之际,白龙鱼服的大皇子救下他们,将他收为亲随。

蒋星淳恨透了辗转漂泊的日子,恨透了早早撇下他们的爹和狠心的娘,因此十分爽快地接受了徐宏煊的赐名,从此以“颜征”的名字投身行伍,大展拳脚,铁了心要像伏陵叔叔一样恪尽职守,忠君报国。

老天到底待他不薄,教他有机会手刃仇人。

最好笑的是,昔日里胸有成竹要考秀才、考状元,连温昭都赞誉有加的神童,如今竟然变成不男不女的太监。

蒋星淳双目炯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蒋星渊毫无血色的脸,表情变得狰狞。

他伏低身体,双脚蹬地,暗暗摆出攻击姿势,强壮到无可挑剔的肌肉在盔甲底下兴奋地起伏,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过去,一口咬断蒋星渊的脖子。

他只是在吓唬他。

他还不至于在御前犯浑,惊动圣驾。

出了这扇门,他有的是法子为自己讨回公道。

不料,蒋星渊竟然主动出击。

他将圣旨恭恭敬敬地递给徐宏煊身边的长史,对徐元景告罪道:“启禀万岁爷,奴才和这位颜征小将军是故交,求万岁爷和大皇子开恩,容奴才与他叙叙旧。”

因着窦迁的关系,蒋星渊早在徐宏煊面前过了明路,算是自己人,他又炙手可热,于情于理,徐宏煊都该卖个面子。

“哦?竟有这么巧的事?”徐宏煊好脾气地笑了笑,见徐元景点头,跟着首肯,“阿征,你们自便吧,待到开宴,记得回来陪我喝酒。”

“微臣遵命。”蒋星淳掩下眼底杀意,利落叩头。

刚走到殿外,蒋星淳便一把抓住蒋星渊的臂膀,在太监们的惊呼声中,将他拖下台阶,摔向汉白玉雕成的护栏。

蒋星渊的后背撞在凸出的螭首上,疼得钻心,却没有呼痛,更没有喊人帮忙。

他的眼底闪烁泪光,低低唤道:“阿淳哥哥,真高兴你还活着。”

蒋星淳眼睛一眯,蒲扇似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手背暴起青筋,喝道:“谁是你哥哥?我可没有这样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弟弟!蒋星渊,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蒋星渊阻止小钟等人靠近,喉咙被他掐得透不过气,白皙的脸上出现细小的血点,双手却放松地垂在身侧,没有挣扎的意思。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像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似的,扯开唇角苦笑着,艰难地道:“能死在阿淳哥哥手里……咳……是我的福气……”

蒋星淳明知道不该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却克制不住好奇心,更不想让他死得这么轻松。

他紧咬牙根,勉强忍住胸中杀意,大手一松,冷眼看着蒋星渊滑落在地,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顿了顿,刻意羞辱变成阉人的弟弟,提高声量嘲讽道:“蒋公公,一别多年,你的变化可真大啊。”

245|第二百四十回 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凄凄惶惶阴阳两隔

蒋星渊跪坐在地,捂着喉咙上的掐痕,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流着泪道:“阿淳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那天在船上,我被狂风刮得坐不稳,失手推了你一把,竟将你和阿姝推进河里,犯下弥天大错,每每想起来,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蒋星淳扭曲着俊脸,狞笑道:“死到临头,还在狡辩?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故意害你?”蒋星渊惊讶地睁大眼睛,语速加快,急着解释,“阿淳哥哥,且不论大娘对我恩重如山,单说咱们兄弟之间,只有最开始发生了一点儿矛盾,后来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吗?害死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们一家陷进山匪窝里的事,你还记得吗?要是我真的有害你的心思,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掩护你出去送信?那个时候借歹人的手除掉你,不比在孤舟上动手,更自然,更方便吗?”

他扶着护栏站起,像是完全不怕蒋星淳再度动手,紧紧抓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阿淳哥哥,你仔细回忆回忆当时的情景,掉下去之后,你有没有看到我扑到水里救你?”

蒋星淳被蒋星渊说得有些糊涂。

他紧皱浓眉,吃力地回想当时的混乱,隐约记得弟弟确实做出救人的动作,后来被絮娘及时拉住。

难道他……误会了弟弟?

“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蒋星淳僵硬地晃了晃手臂,没能挣脱蒋星渊,便圆睁虎目,恶狠狠地瞪着他,“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怎么样?你和……你和她为什么没有找我们?连尸首都没看见,就当我们死在了外面,连个口信都不留吗?”

因着心结太深,他连“娘”都不肯叫。

蒋星淳一问,蒋星渊的神情越发哀凄。

“阿淳哥哥,你别问了,后来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垂眸看着冷硬的铠甲,片刻之后,闭上眼睛,“你还是杀了我吧。”

蒋星淳心知有异,莫名地烦躁起来:“你都当了太……都进了宫,怎么还像那些书呆子一样婆婆妈妈?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啊!”

“阿淳哥哥真的要知道吗?”蒋星渊睫毛一颤,难以承受心中沉重似的长长叹了口气,“我和大娘怎么会不找你们?我们上了岸,沿着河边赶往下游,不分昼夜地打听你们的下落,走得脚上全是血泡,喊得嗓子发不出声音,有时候一天要察看几十具浮尸,辨别那些肿胀腐烂的脸,像不像你和阿姝……”

积压在胸中的怒火和委屈渐渐有了平息的迹象。

蒋星淳攥紧拳头,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张了张,又别扭地闭上。

说实话,他对絮娘的印象已经变得模糊。

只记得她生得很美,又很柔弱,总是被男人欺负。

记得她的怀抱很暖,身子很香。

蒋星渊的哭腔变重:“大娘越找越绝望,渐渐垮了下来,吐血之后,陷入昏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停止寻找你们,到处找郎中为她诊治。”

蒋星淳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会吐血?很严重吗?后来看好了吗?”

蒋星渊缓慢摇头,说出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大娘病入膏肓,我把随身携带的金银用尽,也没能留住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