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江师安上前来替他换下金色的龙袍,又替他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裳:“去了便知晓了,我送你去。”

红昭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嘟囔着嘴巴:“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将军怎么给我穿这个?”

江师安没有回他的话,只牵住他的手:“先走吧,迟了……大概不好。”

红昭撇了撇嘴巴:“好罢。”

他跟着江师安出去,果然在外厅看见了面色有些苍白的明华。红昭几步走过去:“明华,你有事寻我么?”

明华抬眼看了一眼江师安,又将视线移回了红昭的脸上。她好似瘦了一些,曾经柔和娇俏的面庞变得有些清淡寡薄:“是,我有事寻你……你同我去一趟我府上吧,我哥哥想见你。”

红昭看了一眼天色,脸上疑惑:“现在吗?明日不好么?”

明华张了张嘴:“明日……怕来不及。”

红昭眨了一下眼,没听懂明华的意思,但他看着明华苍白憔悴的面庞,又注意到明华今日竟没有为额角的胎记上花钿,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还是答应了:“好罢,那就去吧。”

明华是骑马来的,她翻身上马,先骑了出去。江师安扶着红昭上轿子,马车缓缓驶了起来。红昭撩起一点帘子看着骑马走在前面的明华,疑惑地对着江师安开口:“将军,明华今日看着好生奇怪。”

江师安伸手将帘子放下来,牵着红昭的手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天冷了,不要吹风。”

红昭缩进江师安的怀里:“好似也没有那么冷,今年冬天来得好快。往年里,说不定现在还是烈阳日呢,可我看现在夜里便有些冷了,这天真怪。”

江师安的手轻轻搭在红昭的腰间:“江南与临州如今确实还是夏日,京城靠北,冷得快。”

红昭微微仰起头:“将军,如今明华不会嫁给太子了,那明华会回临州吗?”

江师安低下头看他,轻声道:“或许。”

红昭还要再问,江师安却忽然按住了他的肩:“快到了。”

果然片刻马车便停了下来,江师安抱着红昭下马车。跟着明华一起走到李睢的屋子前时,他却忽然止住了步伐:“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红昭疑惑地看着他,正要开口问,明华便叫住了他:“红昭,快些吧。”

红昭心中疑惑,他跟着明华走进去,回头望见江师安站在屋檐下的高大身影。红昭迟疑了一下转过头几步跟上明华:“明华,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明华没有回头,她快步向前走着,片刻后才开口:“哥哥快要死了,他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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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睢的屋中有着浓重的药味,熏得屋子都浸了味。

红昭一边跟着明华向内走,一边迟疑着开口:“那日在大殿上,明明看着还是很好的呀……”红昭的声音逐渐低了,因为他忽然想起那日看见的李睢便已是骨瘦形销了。

明华抿了一下唇:“这几日天凉了,哥哥的身子便也跟着不行了。”走进屋,听见屋内的咳嗽声,明华闭上了嘴巴,快步走近又走到床帘后。

红昭也想跟着走进去,却被一道虚弱的声音开口制住了:“不要进来。”

隔着几层纱似的床帘,红昭看见了明华隐隐绰绰的身影,却未曾看见李睢。卧房里有下人替他端来了圆凳,红昭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一阵淅淅索索的细碎声音,红昭终于看见了床铺上被扶起依靠着躺着的人影,他疑惑地开口:“世子殿下,你不是要见我吗?怎么又不要我进去。”

李睢的声音隔着纱传了出来:“这样便好,病气太重,不好传给了你。”

红昭没有怀疑李睢的说辞:“好罢,你要同我说些什么吗?”

李睢像是笑了一下:“想同你说许多话。太多了,一时间反倒说不出了。”他顿了一下,“我听人说,今日龙袍做好了送过去了。红昭,你开心吗?”

红昭的唇弯了一下,眼睛也亮了起来:“开心呀!那日殿上你替我说话,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若我做了皇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样说说话便很好了。”李睢咳嗽了一声,“看到你高兴,我也很高兴……红昭,我叫你来,是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明华从帐子后走出来,端了一个小盒子递到红昭面前:“太子要娶我,为的是李氏的兵权。现在……虎符一分为二,一半与你,一半由我李氏保管。”

红昭好奇地望了望木匣中,伸手从中取出一块黑铁似的半边小老虎:“给我了吗?”

李睢的声音从帐子后传来:“咳咳、如今把这个送给你,你自己悄悄收好。一者是为你不要做一个被人架住的傀儡。红昭,我知道你的处境并不好,也不想皇宫变成你的牢笼。江将军强势、蒋大人清高、太子性子孤僻偏执……不论如何,不要叫他们鱼死网破伤了你。红昭,你知道该如何做一个皇帝吗?”

红昭顺着李睢的话疑惑地问:“如何?”

李睢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不要专情,否则既会害了你,也会害了你偏爱的人。江桁的生母金氏,当初何等受帝王偏爱,又何等命薄……红昭,你比先帝更受掣肘。”

红昭没听明白,但李睢已经继续向下说去了:“将虎符给你,二者……是为我李氏不必再因此受君主怀疑。我临州李氏世世代代从未想过要借兵起事,先帝不信,太子也不信……红昭,我希望你能信。如今把虎符与你,你若需要时便去临州找明华。”

红昭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虎符收好了。他又听见李睢虚弱的声音:“这几日病了,我总是想起从前。想起从前同你赌琴……输给你的那张琴。”

红昭跟着回忆了一下,语气有些遗憾,也有些不满:“是呀,可惜来了京城却未能一并带过来。再要买时,却又找不到更好的了。你病了,也不能陪我弹琴了。”

李睢的声音低低的:“以后你做了皇帝,总会有更好的。我当年……”李睢有些恍惚了:当年轻裘白马少年郎,不知人间愁滋味,又自视甚高、轻狂无羁,才至输琴也丢心,又至今日连命也要留在异地他乡。他那时太年轻,不知道何为婉转、何为迂回,只知一条路走到底,待撞得头破血流之时便已经来不及了。

李睢后悔过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了。为了年少时骑马过街时的惊鸿一瞥,为了一个虚幻缥缈的绮丽幻梦,他好似辜负了所有人,也辜负了自己:被他退亲的闽氏女、对他失望的父亲、为他担忧落泪的妹妹……那年冬日里为求娶红昭长跪不起落下的病根,如今终究要了他的命。他本就难活,却偏生长途颠簸只为了见这最后一面……可是京城的冬日来得实在是太早了,好似夏日还未离去,天便骤然冷了下来。

只是……红昭,日日夜夜入他梦却也终究只是成为他的梦的红昭……

大约是气息不足,李睢的话说得很慢:“红昭,我这一生,实在太失败。自己想要的未能求来,父母亲族的希冀也难终了……不忠亦不孝。”他的眼前逐渐模糊了,隐约像是出现了红昭年轻的面庞,“可我总记得你的琴、记得你说我……”

红昭侧耳听着,半晌却只听见了明华压抑的哭声:“哥哥……”

红昭怔怔起身,几步向前走,手指将要拨开床帐,却听见了明华哽咽的声音:“不要进来、不要进来……哥哥不想你见到他如今的模样。红昭,请你记住他最初遇见你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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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昭走出屋子的时候,江师安仍旧站在屋檐下,仿佛自他进屋起便一动也未动过。

屋外不知何时密密落了雨,风吹得人也有些冷了。红昭失落落走到江师安的身边:“将军,世子走了……怎么这么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