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昭睁圆了眼睛,手指搭在唇上惊讶开口:“真的吗?”
财帛动人心,江桁反倒轻轻松了一口气:“自然是真的。”他往桌边走,“我现下便写书契。”
江桁把写好的书契同存黄金的单子一并放在红昭面前:“嫂嫂收好。”
红昭拎起书契和存单看了半晌,他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唔……跟你去哪里呀?”
“哪里都去得。”江桁盯着红昭望了半晌,“我同蒋漱清不同,嫂嫂若非要那个奴隶,带着便是了。”
不知江珩所言是真是假,但此刻到底钱到手了,又听江珩提起了小羊奴,红昭眨了眨眼睛,倒是真有几分忧心:“小羊奴……到时候你可要替我找到他呀。”
江桁知道自己身上沾了灰尘,他没有碰红昭的脸,单膝跪下身去牵起红昭的手轻轻用唇碰着,鼻尖微动嗅闻着红昭身上的香气:“自然。嫂嫂喜欢,我便替嫂嫂寻来……蒋漱清此等妒夫,心胸狭隘,连嫂嫂喜爱的奴隶都容不下,嫂嫂又何必留下来。”
江珩说的东西太离奇,红昭并不十分相信,但既是来送钱的,红昭“唔”了一声,由着江桁捏着自己的手亲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好罢,听你的便是。”
第九十二章
96
江桁大抵没有说假话,红昭留了几分心,便发现蒋漱清虽同往日一般上值,却时不时晃神似的忧心忡忡。
红昭捏着书契与存单,左思右想还是听从江桁的吩咐在两日后的晚上喂了蒋漱清一碗掺了药粉的茶水。
茶水味道虽有些古怪,但因着是红昭亲自泡的,蒋漱清皱了一下眉便都喝下了,待头有些昏时他才不敢置信地望着红昭:“你怎么……”
红昭捂住蒋漱清的嘴巴不叫他说话:“清石,你赶跑了我的小羊奴,我不高兴,过几日再回来。”
蒋漱清额间出了许多冷汗,又惊又怕,他眼前景象逐渐模糊了,待红昭松开手时他的眼便闭上了。
红昭松开手看了他一会儿,望见了蒋漱清紧蹙的眉,他伸出食指用指腹压了压蒋漱清的眉心。
抚平了蒋漱清的眉间,红昭难得生出了几分不安的情绪:蒋漱清脾气本就不好,这样一来大概更会生气。可是红昭也没有办法,他实在担心小羊奴……这世上唯一只属于他只对他好的小羊奴。大概这世上所有讨好红昭的人对红昭都有所求,唯有小羊奴没有。
红昭替蒋漱清盖上被子便爬下了床。蒋漱清并未做错什么,只是红昭也实在被江桁说动了。他从江桁那里弄来那么多钱财,到时候分一半给小羊奴,大抵小羊奴便不会在外被人欺负了。
蒋漱清……蒋漱清这几日的脾气太坏,惹得红昭闷闷不乐的,红昭不喜欢这样的蒋漱清。
红昭按照约定好的那样钻到床底下爬进了暗道里,刚下去手便被人攥住了。
江桁点了一盏昏暗的灯,微黄的光映得他眼中似有两个小太阳,透出几分让人不安的怪异来:“嫂嫂,我们走吧。”
红昭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江桁却不松手:“嫂嫂,暗道里黑得很,嫂嫂不要摔着了。”
红昭只好被牵着手跟着江桁向前走:“你要带我去哪里呢?你替我找回小羊奴了么?”
江桁拎着灯看路:“先委屈嫂嫂同我避几日,待明日京中事了……”事了如何,江桁却又说不出了,他话头一转,“嫂嫂的奴隶我已悄悄着人去寻着了,只是暂时不便带他来见嫂嫂。”
红昭勉强放下心,眉头却依旧皱着:“你不是说京中要生乱,生的是什么乱?”
江桁沉默了半晌:“嫂嫂可知道,蒋漱清原先有个哥哥。”
红昭疑惑:“我不知道。”
江桁继续向下说:“九年前外夷入侵、边州生乱,当时领兵出战的将领便是江堂叔和蒋漱清的兄长,只是那一场是败仗,不仅主副将被生擒斩首、边州被屠城,连随军的……我大哥和蒋漱清也被埋在死人堆里三天才被人挖出来。”
红昭听了一会儿:“将军也就罢了,蒋大人是文人怎么也去了?”
江桁看了红昭一眼:“九年前,大哥十六,蒋漱清只有十四,我想……那时候蒋漱清随军时或许也不会料到自己今后从的是文。毕竟,蒋家可是以兵起家的。”江桁顿了一下,“那是一场注定会输的仗,皇后母族公孙氏为揽权,皇帝为收回兵权,二者沆瀣一气在粮草上动手脚,拿边州一城和江氏与蒋氏的命换自己的安稳富贵。”
红昭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可是三年前将军又把边州收回来了。”三年前,红昭第一次隔着长长的街望见了轻骑白马凯旋的江师安。
江桁点头:“是。可是江氏与蒋氏的仇,边州百姓的命,都再也回不来。如今太子是公孙氏所出,若由他即位,这天下怕是要变成公孙氏的天下。生的是什么乱?若是没有由头,便是谋反,若是有了合适的由头,那便是清君侧。明日夜里,蒋大人大抵会同当年的人证一起,为当初死去的人要个说法。”
红昭若有所思,凑近了轻声开口问:“你是说,蒋大人要……清君侧?”红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声嘀咕着,“他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而且……红昭纠结了半晌,声音更轻了:“如果……如果皇帝已经不在了,该怎么清君侧呀?”
江桁扭头盯着红昭看了一会儿,忽然浅浅笑了一下:“那自然是最好。”
红昭和江桁对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江桁瘦了,怎么感觉性子也变了几分?
第九十三章
97
顺着地道出去,是偏僻的郊外。红昭走得脚疼,最终是被江桁背出来的。
望着荒郊野岭黑漆漆的模样,红昭又有些疑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你可不要乱跑,等不生乱了,我还要回来的。”
江桁背着他向前走:“去好地方。嫂嫂最喜欢什么?”
夜风吹得人心情凉爽,红昭趴在江桁的背上,分出一点神回答江桁的问题:“今日这个好便喜欢这个,明日又有新的讨我欢喜的东西,哪来什么最喜欢的。”
红昭的话古怪又任性,江桁闻言却像是轻轻笑了一下:“我只愿嫂嫂永远都这样想。日后嫂嫂喜欢什么,我便替嫂嫂寻什么,好不好?”
这回红昭没有说话了:他与江桁,哪来的什么日后呢?
红昭不说话,江桁也不生气,他在红昭面前惯常一副好脾气,自顾自的往下说:“嫂嫂,红昭……这天下万事都不顺我的意,人人都背弃我,你不要舍弃我,好不好?只要嫂嫂肯要我,我什么都能为嫂嫂做。”
夜里星光落下来,浅浅铺在江桁的微微仰起的面庞上。这是一张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年轻面容,不知是遭了什么变故,他身上那种朝阳一般蓬勃的朝气便硬生生压了下去,眼中映着的暗芒像是浮灰之下苦苦挣扎跃动的暗火,仿佛下一瞬便要被压灭了。
便是再不理他人情愫的红昭,此刻也被江桁身上复杂难测的哀与悲沾染了一点衣衫。红昭先是不吭声,半晌才避而不答开口问:“我的小羊奴呢?”
江桁喃喃问他:“嫂嫂喜欢那个西域奴隶么?”红昭不说话,江桁便自问自答继续说了下去,“或许喜欢,或许不喜欢,这都不打紧。等过了这几日,我替嫂嫂把那个奴隶带来,叫他伺候嫂嫂,好不好?听说西域奴隶惯会一些奇淫巧技,若是嫂嫂喜欢,我再找几”
红昭听不下去了,他有些恼羞,重重拍了一下江桁的后脑:“胡说八道!”
被红昭打了,江桁便不再说话了。红昭等了一会儿,才发觉江桁肩膀微微颤动着在无声落泪。他吓了一跳:“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