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慢慢抬起了头,他定定望了红昭一会儿,半晌才开口:“……夫人。”他俯身跪俯了下去,“青竹来认错。”
红昭记仇,他还未忘记青竹对自己的不尊重与忤逆,他轻“哼”一声:“你错在哪里呀?”
青竹没有抬起头:“青竹错在……”说了一半,他却又说不出来了,只道,“青竹自知有百般错处,只望夫人能饶恕青竹。”
烈阳日里,红昭扇了扇扇子,他用脚尖踢了踢青竹的肩膀:“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说不出,想来不是真心认错,既然如此,那便继续跪着吧。等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再爬进来同我认错。”
红昭要收回脚,青竹却陡然伸出手握住了红昭的脚踝,只是他握了一瞬便松开了。红昭差点跌倒,伸手抓住小羊奴的胳膊才稳住自己,他更加生气,又恼羞起来。红昭用鞋尖在青竹的面上重重碰了一下:“呸!你这下作的东西,我才不饶恕你!”
红昭一甩袖子往回走,远远把青竹抛在了身后。
等回了屋,红昭越想越气不过,对着小羊奴道:“不行,你出去看看,不能真叫他跑了!我非要留着他折腾他!”
小羊奴出去看了一眼又回来:“还跪在外面。”
红昭这才收起一点脾气:“哼,就叫他跪着。晚些时候我再去收拾他。这下作东西、下作东西……”想起青竹对自己做了什么,红昭越想越是不忿,他恶狠狠道,“他还敢凑上来,我非要撕了他的皮。”
第七十二章
76
晚些时候天逐渐凉了,红昭便叫小羊奴把青竹叫进屋里来了。他坐在小塌上踢了踢青竹的膝盖,不满又骄矜地开口:“不准你站着同我说话。”
大概是跪得久了,红昭一踢,青竹便晃了一下跪下了,膝盖磕在地上碰出清脆的一声响。他双膝跪地,身子却立得很直:“青竹知错。青竹……不该忤逆夫人。将军吩咐青竹服侍夫人,还望夫人……不要赶走青竹。”
红昭轻轻晃着扇子,他垂着眼向下看,唇角弯着,乐于看青竹的狼狈和笑话:“你这样没用,谁要你服侍我?”话虽如此,他却也没有真的说要赶走青竹。
青竹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青竹愿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红昭才不信这种大话,但他存心要折腾青竹,并未赶青竹离开。他撇了撇嘴,故意迟疑了半晌才装作十分勉强似的开口:“好罢,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勉强留下你。只是……我已经有了贴身服侍的人,你嘛……”红昭偏头看了一眼小羊奴,“小羊,你说留他做什么好呢?”
小羊奴看着红昭的眼睛没有说话,他只面无表情静静听着红昭惩治青竹,并不发表意见。红昭牵着他的手晃了一下:“好罢,那便留下来替我的小羊奴做些杂活罢。”
说是干杂活,但红昭并不信任青竹,那些贴身的事情是断不会吩咐青竹去做的,只会故意叫青竹去做些累人又腌臜的活计。虽然如此,他却仍要居高临下用折扇勾了勾青竹的下巴,耻高气扬的:“主人饶恕你了,你不谢恩吗?”
青竹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俯身贴着红昭的小腿跪了下去,他的脸若即若离贴在红昭的鞋面上:“青竹谢夫人饶恕。”
红昭新奇似的看青竹低三下四认错的模样,他高兴得嘴角压不下去,晃着腿用鞋面提着青竹的脸:“好罢,若不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我才不收留你。”
耍完了威风,红昭把脚抬起来,小羊奴便替他褪去了鞋子。红昭把腿蜷在小塌上,兴致极佳地吩咐小羊奴:“小羊,你去把我昨日里没看完的话本拿来,叫他念给我听。”
青竹一言不发低着头,他的目光盯着被红昭褪下的绣鞋,视线里出现了青绿封皮的话本时才收回目光。他也并未起身,只端正地跪着:“书接上回……”
小羊奴的视线只在青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视线坐到小塌边撩起红昭的衣裙替红昭揉起了小腿。
“那小姐却说”青竹停顿了一瞬,下一刻把视线从红昭的小腿收回又继续读了下去。
红昭趴在小塌的软枕上半阖着眼,间或因为小羊奴的动作从口中溢出几声哼叫。他腰间酸得更厉害:“小羊,替我揉揉腰。”
小羊奴放下红昭的腿,手掌移到了红昭的腰间轻轻揉着。
青竹声音停住放下了话本,他抬头看红昭:“夫人若是腰疼,我那里还有些药油……”
红昭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阖上:“谁要那些……唔,小羊,轻一点。”青竹忽然停住不说话了,红昭被按得正舒服,他懒得睁眼,“继续念,你倒学会偷懒了?”
小羊奴已经坐在了红昭的榻上,五指顺着红昭的腰向下按在腰臀的交界处。青竹眼睫轻颤了一下,他低下头,五指攥紧了书页盯着白纸之上的黑字:“此时已是夜间,小姐道,此等贼人,怎可叫他……”
第七十三章
77
第二日去赴宴,红昭本只想带上小羊奴,可明华提醒他,小羊奴是西域人又是个哑巴,到底没有青竹是将军府旧人来得好用。许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青竹倒比往日里好用许多。红昭没多想,便也捎上了青竹。
睢阳郡主办的宴会不比当日皇帝的宴会奢华,却因为只是私宴,自在有趣了许多。红昭身为男子,却又是江师安内人,多少身份尴尬,好在他自己不放在心上,只同明华一起玩乐。
明华常年居于临州,不比红昭多认识几个人,她同红昭说着悄悄话,用团扇半遮住红昭的眉眼:“前日的刺客还未查出来,你同我一处,可不要离了我。”
红昭推开她的手:“羊奴跟着我,哪里会有事。怎的,你还没查出是谁行刺么?”
明华脸上神色有几分古怪:“当日来行刺的都是死士,未存活口……正是如此,才更显得古怪。死士难有,非大贵之族不得有。你初来京城,又能得罪了谁?”
红昭哪里知晓,但他惜命又有些胆小,只会叫别人做事:“我不管这些,你快些把人查出来。”
明华看他一眼抿唇笑了:“不妨事,正如你说,你有羊奴,谁能耐你何。”
红昭偏过脸看了一眼小羊奴,他想起些什么凑到明华脸边悄声道:“对了,我有事要问你。”
明华自然俯身侧耳:“你说。”
如今红昭只把自己要改嫁的事情告诉了小羊奴,但他想着明华毕竟是蒋漱清的表妹,大概在有些事情上更能给出一些建议。红昭开口问道:“我要改嫁给蒋漱清,可我还要带上小羊奴。羊奴先前是偷了卖身契跑出来了,你能不能替我寻个法子,替羊奴脱了奴籍?”
明华视线凝住了一般,半晌才艰难开口:“你要改嫁?”
红昭点头:“是呀,不还是你出的主意么?”
“我……”明华张了张嘴又闭上,她眉头微微皱起了一点,脸色也白了。
红昭以为脱籍难办,他有些着急:“不成吗?将军当日替我脱籍时,似乎很简单,不曾遇见什么问题。”
明华抬起眼,她盯着红昭的脸看了一会儿,视线一移又在小羊奴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她慢慢坐直了身子:“……此事本来倒也不难,只是羊奴是西域人,或许要废些力气。”顿了一下,她又继续道,“无妨,多寻些门路便也能办下。”
红昭闻言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最好在我改嫁之前办好。你表哥做事古板,只会顺着人家描好的框子做,我要是带个逃奴,他大抵又要数落我。”
明华勉强笑了一下:“你想好了要改嫁给我表哥么?表哥性子沉闷,大抵不会讨你欢心。”
事情解决了,红昭心中轻快了不少。他轻轻摇了摇扇子:“听话便好,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贴我心意的人。不是你说的,才貌品德同家世,京城里哪里还找得到比他条件更好的?”
“品德……”明华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若是先前,她自然承认自己这个表哥的品行是一等一好的,只是如今……蒋漱清同江师安是故交,明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能不顾自己的名声娶江师安的遗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