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丝扇不是丢了吗?”怀素讶然。
“说起来也是巧合,前两日出门,你猜我碰到了谁?”苏念南扣上木盒。
“谁?”
“马莺儿那名偷绣书的丫头。之前有一些地痞在我三大胡同的盐铺闹事,砸了店面,我便走一趟去点了损失,顺便找我大哥借一些兵好教训那帮胆大的痞子。一路搜寻,终于在一间三等妓院找到了那帮人,正因为白嫖和院子里提大茶壶的打做一团,本不想掺和这些事,不过正赶上那会儿咳的厉害,就叫人赶紧收拾了他们,那院里的老鸨便叫了那被白嫖了的妓女来感谢我们,这女子正是马莺儿。”
“她怎的进了那种地方?”
“她离开言宅之后,因为供出了马福,所以被气急了的马福硬绑了送到了下等妓院,那儿的老鸨子收了马福的钱,没少折磨她,她好顿求我,让我带她出去,我想起这扇子的下落,就应了她,叫她帮我找回了这扇子。”
“那马莺儿还和马福沾着亲,真是够狠心的了。”
“马福因为这事情也是损了名声,又折了不少钱,这些个能在一地混出点名堂的哪个不狠辣?素素,你可还记得我义父如何惨死,在这些人眼中,低于自己的人都不算做是人,只是个物件罢了,人活在这样一个残忍的世间,脑子要清醒,更要擦亮眼,别给他们残害你的机会,只有一直往上爬, 当你爬的够高,你身边都会是笑脸,是悲哀也是无奈。”
苏念南转过身从房间刺眼的阳光走进阴影里:“那马福跌在我手里,是因为我比他更狠厉。”
言怀素本沉浸在对马莺儿可怜的情绪中,听得苏念南的一席话,只得愣愣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苏念南黯然的神情令她动容。她从小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父亲虽然对她严厉了些,但还是心疼她的,大哥言琼英更是自小就宠爱她,仿佛是她的小爹爹。
而军阀世家显然是复杂的,自从上次她被绑的事件,她愈发了解到其中的暗潮汹涌,和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可怕,苏念南能在这激烈的争斗中闯出一片天地,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又有几个人会真心站在他这边呢。
言怀素思索,或许她将他想得太坏了,他心思缜密与人你来我往已是习惯,而因此对他过分猜测对他太不公平。他疏离而淡漠的微笑在言怀素看来总是带着无限寂寥和壁垒,偶尔一闪而过的忧郁,总是在看到人的时候就很好的掩盖了起来。
“你和马福不一样,”言怀素抬眼看着苏念南的眼睛“你比他聪明得多,总会赢过他的,狠厉也好,手段也罢, 你们不是一类人,你走到今天我相信不是为了和糟粕同流合污,是为了以后自成一派清流,女人的感觉总是很准的。 ”
“素素,你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我在你这里只有甘拜下风。”
苏念南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她说出了他心底所想,读懂了他的脆弱与无奈,他真的很想像她说的那样,做一支清流,而非卑劣之人。哪个人又非要做坏人呢,可是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他想起唐晖的枪口和警告,他是要有多天真才能忽略这一切,又要有多少命够他一往无前。而言怀素三个字在他命中有着越来越沉的重量,却也逐渐的成为他的一个软肋。
苏念南抓住言怀素握着扇子的手,言怀素没料到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拿不住扇子。苏念南就着她的手,轻轻一甩,打开了丝扇,扇面上蝴蝶点花的图案跃然而出。
“和你今天旗袍的图案是一对蝴蝶。”苏念南凑近说道。
言怀素低头看了看裙摆的图案,是像极了。一只往左飞,一只往右飞,看着像是要飞到一起似的。
“那日我真的怕救不了你素素,你可知,自我从平京回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修成无血无泪的活死人,可到了你的面前我仿佛又活了过来,我是磕磕绊绊凭着自己的狠劲儿勉力生存在苏公馆,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渴求更多,我怕没有力量保护不了你,也怕你......不过是我自己痴心妄想罢了。”苏念南颓然松开言怀素的手,“你安好已是足够了,其他的当我没说吧。”
“你这样讲,我怎么能当做没听过,一个大男人竟这样婆婆妈妈的。”言怀素的话语因为紧张而带着颤音,心中如雷似鼓、七上八下的。
“我不想让你为难,可是不说,我却也再掩盖不住了,说了又后悔,怕讨你嫌,怕你又像以前一样一个正眼都不肯看我,我以前总跟你抬杠,不过是受不了你忽视我罢了,我这人性格矛盾的很,不是个好相处的,你烦我也是应当的。”
苏念南摸了摸绑着绷带,实则已经伤口愈合的手臂,只觉得一瞬间自己对自己也厌弃了起来。
“你总说自己是坏的,我以前也是这样以为的,可你也是对那些和你敌对的人,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们言家也受了你不少的恩惠,若再说你的坏,哪儿还有做人的道理了。”言怀素摸了摸苏念南绑的硬邦邦的绷带手臂,“你为我差点命都搭进去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不理你的。”
“我手臂其实已经好了,想让你关心关心我才绑的。”苏念南摸摸鼻子,看了看地板,就是没敢抬头看言怀素。
“......大骗子!”言怀素重重的拍了一下苏念南的“假绷带”,脖子上的带子一沉,苏念南差点趴在地上。苏念南有些后怕,他喜欢的女人好像有些泼辣呢,以后可怎么办。
“你说在乎我的话不会也是骗我的吧?”她背过身去,轻轻侧头问道。
“当然不是!”苏念南脱下“假绷带”丢在一边,“我喜欢你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所以......你愿意吗?”
“什么啊。”言怀素装作没听清,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
苏念南勾起嘴角,坐在扶手上,单手撑在靠背上,将言怀素团团围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想给素素小姐讲讲聊斋。”
“我胆子大得很,可不怕听这些吓人的。”言怀素强装镇定,喝了口茶,却是放久了透心凉,她不动声色的将杯放下。
苏念南伸出手和她悬在半空中的手指尖对指尖,这已经是第二次告白了,他不知道如果她不答应,他还会不会有勇气再对她讲一次。
言怀素的指尖怯生生的点在他的掌心,就抬眼看他,就在她分神的时候,苏念南拉住她要收回的的手,十指紧扣,将他拉了过来,他本想吻她,可是她那么近的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看得他的坏心思都化成了一滩柔软的云烟,他轻轻的在怀素的额头一亲。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母亲于昭总是这样亲他的额头,抱着他抚摸着他的背,那种幸福而安心的感觉,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
而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也想让她幸福令她心安,他想把这世上的温柔与爱都给他,只要他有,只要她要。
“这就是你的聊斋啊,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言怀素仍是看着她,眼中温柔而羞涩。
“大小姐,别急,等我慢慢讲与你,以后再给你看我是个几尾狐精。”
苏念南拉着怀素的手不肯放开,怀素抽不回手,只能任凭他拉着,面色也透出一些粉色来。
怀素有些不自在的问道:“所以你有几条尾巴?你和白浪刚才说的,先跟我讲讲?”
“此事,涉猎事情诸多,等我理清头绪再告诉你,不过我之前提醒你的,不知你有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寒城本是苏家军驻守,霜天城则是唐家军管控,如今又来个北系的张济川挂帅,他一来两家便有了一些间隙,恐怕他从中挑拨,这平衡一旦打破,战时恐怕会内斗,到时内忧外患应接不暇,只是苦了这两城的人,很容易成为牺牲品。”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天我已听军中传出消息,说捉到了一个潜入军营的南系奸细,拷问得知 南系几个支派不满委员会统治,即将来犯攻北,如今军中人员匮乏,恐怕是要征兵了。”
第二十一回 花落花残花不见
言怀素从苏公馆回来不没几日,就在街上看到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果然如果苏念南所说要征兵了。若真如此刚刚起死回生的店铺让她不知以后会怎样,言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要靠店铺过活。她失神的靠着山柱望着宅邸正中心的天井,晨间一直零零落落的下着小雨,滴滴答答的击打着屋墙井地,吵得她满心烦闷。
“小姐!小姐!”言怀素被急急忙忙的跑到她面前的丫鬟雀儿打断了思绪。“唐都督公馆的人请您去呐,说是有急事。”
“可说了是什么事?”言怀素因为上次唐晖做的事,十分忌讳和唐公馆再有瓜葛。
“没有呀,小姐,不过我问了是唐太太请您, 连车都派来了。”
“雀儿你怎么做事的,怎么也不先来与我通报一声,要不是伍伯开门听到了来告诉我,我又糊里糊涂不知道怀素去哪里了,我看他们唐家每次都没好事。”言琼英拿着一件披肩一路过来给言怀素披上了。“这回我陪你去,看哪个感再欺负你!”
“哥,唐太太与我交好,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