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呵,我若是终老一生,那谁和你结发为夫妻?我如果不得善终,那百年之后谁为你送终?”

“……我不稀罕!”分明是极为动听的甜言蜜语,甚至让姚荡有了刹那的恍惚,可为什么它不再当初两小无猜时出现。如今,彼此之间夹杂了那么多的恩怨,她连问一句“此话当真”的勇气都不复存在。

“我稀罕。我必须亲自陪你一辈子,假手于人,我不放心。”

只要是还相信所谓“爱情”的女人,在听闻这句话后皆会动容。刚巧,姚荡已经不信了,尤其对象是苏步钦的话。她没办法不去怀疑现在的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不是又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价值。

“讲完了吗?我已经不需要你陪了,现在的我很好,只要你别再打扰,姚家没有东西可以再让你掠夺了,你可以走了吧。”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再做一次傻瓜。

他苦笑着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如她所愿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没有再为难她。

姚荡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也放松了紧绷的背脊,她以为该结束了,这辈子最为深的那道伤是这个男人给的。而现在,她没办法恨到想他死,但起码能保证不再信他、不再同他纠缠,甚至或许还能自此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她忘了,她的人生总有太多意料之外在前方等着。

比如……她这辈子最深的那道伤,才刚要烙下。

“要我放姚荡走?姚四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年我的确负了她娘,她若一时接受不了或是难以适应均国的生活,我理解,我愿意给她时间。十年,二十年,都可以,只要她愿意认祖归宗。但是,放她走,这绝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

“何将军,她不适合这里的生活,您如果硬要她成为供人夸赞、惹人称羡的大家闺秀,那她就不再是姚荡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她以前在玄国什么样子,难道你要我也这么放任她?这不可能!我是她亲爹,不舍得她在外头丢人现眼。”

“对她而言那不是丢人现眼,而是自在。”

“别说了!我们有过君子协议,你帮我找回女儿,我助你重振姚家。现在来跟我说这些算什么?后悔了?”

“将军大人,看来不太明白自己处境的人是你。倘若我想抛开一切带她走,恐怕以我爹现在的个性也不会有意见,至于姚荡……你说她会选择留下还是跟着我?”

“是吗?那如果我让她知道你当初连夜出琉阳,分明可以带上她,却故意选择将她留下用以牵制苏步钦,她还会信任你这个四哥吗?”

“……我相信,她会明白我的无奈。”

见硬的行不通,何将军只能改用软的,姿态也比之前放低了不少,“姚四爷,您这又是何必呢?您要姚荡,这我知道,老夫也答应过你,时机成熟就跟圣上开口要求赐婚。我这闺女虽说是认祖归宗了,可早晚还不都是你们姚家的人。”

这番对话,毫无错漏地传进厅堂外的姚荡耳中。

即便很多事早就听步步高提过,可当四哥亲口承认的时候,一字一句带给她的冲击,仍是不容小觑的。她甚至忘了苏步钦还在一旁,脚底如同生了钉子般,寸步难移。这样的人生未免也太大起大落了,要她怎么在短短几月间,去接连接受那么多的变故。

等她逐渐领会到那些话里的意思后,只觉得全身发软,任由着身体瘫下,很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醒来。这肮脏的世界,有谁还像她这样蠢到去在意真心。

“原来他是你爹。”苏步钦没让她倒下,伸手撑住了她的身子,揪着眉心,问道。

“……很好笑是不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淑雨。”在亲爹眼里,除了帮忙攀附权贵,就没有了其他价值。

“淑雨?呵,何大将军和冷丞相比起来,差远了。”

“还不是都一样,眼里只有利益。”她冷哼出嘲讽。

“你误会了,冷丞相是忠臣,一心为国,他之所以想要除掉姚家,也是因为你爹自视甚高、视皇权为无物。他知道官场如战场,怕自己有什么意外,所以才托我照顾冷姑娘,仅此而已。”如果冷丞相如同这位何将军一样,他同冷家也不会走得那么近,为了除去佞臣,而放任奸臣上位,这显然是得不偿失的事。

“那你和淑雨……”从来就没有外界想象的那层关系?他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当初淑雨才会理直气壮地质问他说“你答应过我爹会好好照顾我”?可为什么这些误会从前他都不说,“你之前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宁愿让人家误会你靠女人?”

“你从来没问过,我以为你并不在乎。”

“我……”她在乎,在乎极了。可这些话一旦在心里藏久了,反而说不出口了,何况在这种时候,要她怎么挤谈情说爱的心情。想着,姚荡颇为生硬地拉开了话题,“你的关注焦点好奇怪,你该在意的难道不是四哥利用我牵制你的事吗?”

“不在意,早就猜到了。”这并不难猜到。姚寅是什么人,当时的姚家仍未落败,以姚家四爷的名号想要在琉阳城里找个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姚荡,并非难事,纵然是被藏在了太子府,他要是想,仍然有能耐将她带走,可他没有。

对苏步钦而言,这是个心思太过缜密的对手,甚至连他的感情都把握得分毫不差。

当日姚荡若是被带走,他会疯,会丧心病狂,对姚家非但不会手软,还会变本加厉。

“为什么?”姚荡转过头,是在知道这个男人的本性后,头一次这般认真地打量他。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我手握重权、求仁得仁,你永远会是我的弱点。”

“谁问你这个了。”她的确没有想要问,因为多少有些看明白了,“我是说你为什么猜到了,不告诉我。”

“你不知道会更好。”苏步钦本打算永远不提及此事,至少能让她活得开心,看不见人心的险恶。

“是吗?”的确,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会像以前一样,坚持认定身边每一个都对她很好。

“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给我个解释了?”

“什么?”

他别过头,艰涩地张嘴问道,“你打算嫁给姚寅?”

“我……”她可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吗?这种听起来天衣无缝的安排,身为当事者的她,却从未被人告知过。

“好了,不用回答了。”他不想知道答案,也不在乎。

因为,不管答案如何,他的反应都是不变的。

“喂!你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不进去的!”姚荡眼睁睁地看着他话音都没落尽,就迈开步子朝着厅堂走去。

那种任是谁也拦不住的气势,让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画面。

“何将军,最近可好?”

当这道招呼声响起时,厅堂里的人着实诧异了许久。所有的猜想与不确定,在见到了门边那道霜白的刺目发色后,都有了答案。

“苏……八皇子,您怎么会在这?”最先回神的是何将军,神情间满是愕然。

“你很不想见到我吗?”不是客套、也不是寒暄,从苏步钦薄唇里飘出的开场白,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听说你是她爹?那麻烦你听好了,除了我,这个女人不准嫁给任何人。否则,你就等着我血洗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