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趁她不省人事时强逼着她画押替姚家认罪了?!

背后的主事者早就想好了该如何让这场戏落幕。他们想革了太子灭了姚家;他们给她免死金牌要她去做大义灭亲的那个人,活着去指证姚家和太子。

整件事已经无关她的意愿了,事实上,被人从太子府带走的那一刹起,姚荡失去了自主权。

又或者,如太子所言,从出生那刻起他们就没有自主权……

跟着侍卫离开太子府前,太子唤住她,他说:“其实我们都一样,爷生在皇家,还未懂事,就被他们冠上了太子的名号,就算累及一生爷也不得不争。你生在姚家,注定要活在那个光环之下,有多少人接近你只为了那些与你无关的荣耀。为了自保,我们都不得不自私……要真有下辈子,投胎时看准了,别再贪心了,找家寻常人家就好。到时候我们就真能配着野菜汤喝酒、哼着小曲赌钱,最好你跟爷一样投胎做男人,我们还能一起上粉楼,不知道爷的贵宾卡下辈子还能不能用……”

要真有下辈子,她投胎时一定会看准,不要生在官宦之家,不要连爱一场都关乎利益。

问题是,她要怎么活过这一辈子?

“我都跟你爹说了多少回了,要懂得收敛、要进退有度,不愁吃穿就行了,何苦非要权倾朝野、功高盖主。他非说我妇道人家不懂,成不了大事……现在好了!大事成了,收尸的都没了!”

姚夫人的叫骂回荡在偌大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悲恸,伴着声嘶力竭的抽泣。

姚荡收回思绪,不敢看他们,生怕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可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烧了过来,六姐一道怒瞪后,便是劈头盖脸的指责,“娘!你怪爹做什么,爹何尝不是为了姚家兴旺,爹都说了这事一定跟苏步钦有关,都怪这个扫把星,引狼入室!要不是她和苏步钦牵扯不清,把爹拉下水,我再过些时日就是太子妃了!”

真的和苏步钦有关吗?从前姚荡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一边,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会替他辩驳。

可是这一次,还可以信他吗?

“你不说话算什么意思?你不是跟苏步钦很好吗?他不是很袒护你吗?那你去求他啊,求他放过我们家啊!这些年你吃姚家的用姚家的,爹把你养那么大,你不想着回报,还拉着我们做你的替死鬼?!”

啪。

随着六姐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牢房里,听起来格外瘆人。

比起先前的严刑,这一巴掌对姚荡而言是不痛不痒的,反而是那些话,直刺她的心扉。

如果真是苏步钦做的,那他对她从头至尾都只是利用吧?利用她让爹放松警惕,以为不过就是个只识风月有些谄媚的皇子;利用姚家丰满自己的羽翼,让朝中属于他的势力渐长。那他的好、他的袒护,也不过只是种手段。

她奴颜婢膝地去求他,他就会罢手?若真如此,那她这辈子非他不爱,就算没有回报,她也甘之如饴。

可是姚荡知道,他不会。

一个苦心把自己伪装了那么久的男人,又怎会为了个女人坏事。

“他不会的……”她用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那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绝望又带着些许侥幸。

他不会的,不会罢手的。

他不会的,不会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娶了淑雨又灭她九族的。

也许是爹和太子猜错了,又也许他也不过是被他父皇利用了,也许……

她绞尽脑汁想为苏步钦找借口,然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关着姚家女眷的房门被衙役打开,出现在她面前的那道身影,轻而易举粉碎了一切。

苏步钦,他依旧满身霜白,纤尘不染,松垮缀在肩侧的发间嵌着流苏发饰,是他鲜少会去触碰的灿金色。不理会旁人的奉承,他快步跨进牢房,脸色阴沉,脚步停在了姚荡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眉宇间的那股倨傲,分明是掩都掩不住的,她之前怎么就会视而不见?

“八皇子,十三姑娘都认了,您看……要不要从轻发落?”当差的就要善于察言观色,尽管皇上交代了要严审姚荡,可瞧着八皇子一来,只顾询问姚荡的下落,那位负责审问的官员便知道闯祸了,没等苏步钦开口,他先急着献媚。

“认了什么?”苏步钦不着痕迹地咬了咬牙,视线始终紧锁着姚荡。

“姚家勾结太子谋反叛国。”官员抬了抬眉,偷觑苏步钦,又实在很难从那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里瞧出什么端倪,他只好硬着头皮老实回道。

“哦?”闻言,苏步钦挑眉,瞳间闪出一丝凉意,“做得不错,白纸黑字认的?”

“是是。”一听到夸赞,那人松了口气。

“拿来看看。”话还没落尽,一张字迹工整的纸儿落在了苏步钦的手心里,他垂眸扫了眼,不动声色地折好,藏进兜里,“呵,还真认了。看来要论功行赏了,谁审的?”

“就只有微臣……”

“旦旦,带下去,好好赏,赏到他下辈子不敢投胎做人。”没等那人把话说完,苏步钦就撂出了命令。

“是。”对方还再满脸错愕搞不懂爷话中的意思时,就被又旦揪了出去。

苏步钦瞧见姚荡颤了颤,看向他,黑瞳里有绝望。

他以为她是不打算理他了,到底还是低估了姚荡的韧性,她忽然伸出手,像是费尽了全身力气般,紧紧攥住他的长袍,那双惨白的唇颤了许久,似是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声。

倒是一旁那些姚家人抢着替她说出“心声”……

“八皇子,我十三妹是想求你放过姚家,就算要她以身相许或是终生为奴做牛做马,她都甘愿。”

“对对,我们都是她最亲的人,若是我们都不在了,要她一个人怎么活。”

这吵闹的声音苏步钦没空理睬,他自顾自地弯下身,审视起她身上的伤,眉头揪得更紧了。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后,见她仍在挣扎着想要说话,他瞳色一暗,态度强硬地帮她打消了念头,“别为这些人浪费唇舌。”

姚荡吁出一口气,果然闭了嘴,也闭上双眸,任由他抱着她跨出这阴暗牢房。

是痛晕过去了吗?他凝眸,唇线紧抿,加快了脚步。

“我……不知道四哥在哪……”她无预警地出了声,是在说完这句后,才真正放纵意识去流失。

*

这一觉,姚荡睡了很久,久到苏步钦以为她醒不过来了。

他逐渐明白了“关心则乱”,就算所有大夫都一再保证她只是皮外伤,但不见她醒来,苏步钦依旧寝食难安。他甚至想过,这辈子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会不会就是那句“我不知道四哥在哪”

直到五天后,他照旧亲自把膳食端到她的床边,靠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地守着她。

如同所有昏迷多日的人转醒时一样,她的指尖颤了颤,随后能清晰瞧见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滑动的轨迹。苏步钦不敢动,屏息,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