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裴原不解。
顾非池一副见惯了的模样:“死了人嘛,总要给死者家属一个说法,不然对方闹起来,法院那边也不好做。”
“可死的那个算是罪犯吧,受害者不追究他家属管教不力的责任就已经是仁慈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说法,这不是变相助纣为虐吗?”
“因为死人了。没听过一句老话吗,死者为大。”
裴原无语,这都什么破道理。
“虽然我也不是很认可这种做法,但说实话,这个案子能到我们这边正常起诉,对嫌疑人来说,已经算是幸运了。”
“为什么?”
顾非池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个案子案发地是在宜城,死者家里在当地小有权势,事情发生之后,他家人买通了办案警察和鉴定机构,搞了一张精神病检定证书,就直接把人弄到精神病院去了。”
“为什么要把人弄到精神病院,坐牢不是更好吗?”裴原不理解这个举动背后的逻辑。
顾非池赏了他一个图样图森破的眼神:“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判得太重,再加上对方是未成年,顶破天十年。但是精神病院的话,可就是变相的无期了,毕竟没人能证明你没病。到最后,甚至悄无声息的死在里面也不一定。”
听到这,裴原脑海中赫然浮现出周野的面容,难道是她?
按理说应该没有这么巧,但顾非池透露出来的案件细节跟周野的情况完全能对上,这很难不让裴原多想。
“那然后呢?”他问。
“照理说,这个案子是怎样也轮不到我们头上的,但不知道那小姑娘用了什么方法从精神病院逃了出来,后来又辗转联系上了姚宁。”
“姚宁?”很熟悉的名字,裴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是不是那位全国有名的调查记者?”
顾非池点点头:“在姚宁的帮助下,她跟巡回检查组的人碰了面,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巡回检查组经过初步查证后,就把案子派了过来,让我们异地审理。”
裴原没想到一个案子背后竟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放下保温桶忍不住感叹:“不容易啊。”
“是啊,要换成是我,估计早疯了。平乐山精神病院那是什么地儿,杨大师见了都得叫一声祖宗。”
“能带我去审讯室看看吗?”他拧开保温桶,熟练的从里面倒出一碗汤递到顾非池手上:“从小到大还没看过检察官审犯人的情形,想见识见识。”
“不行。”顾非池收下汤后无情的拒绝了他,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你以为你是检察长啊,想去哪看去哪看。”
“我保证不捣乱。”
“那也不行。”
“外加假期过来帮忙整卷。”
“门口不行,去监控室。”
“好嘞。”
都说镜头会把人的比例拉宽,但裴原看着显示屏上的人,觉得跟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更瘦了。
周野低着头,安静的坐在审讯桌前,目光平视着前方,开口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更正一下,不是失手,我是清楚地、有意识地朝他身上捅了一刀,我想要以此来达到制止他继续犯罪的目的,但......对于造成他死亡的结果这一点,我的确不是故意的。”
周野平静的向检察官阐述案发时的情况。
坐在屏幕这端的顾非池却摸着下巴轻咂了一下:“她这么说对自己很不利啊。”
裴原懂他的意思。
顾非池觉得周野应该把自己塑造成柔弱的完美受害者,将一切都归因于意外,这样将来上法庭的时候,局势才会对她更有利。
可为什么呢?
她面对危险为什么就不能正大光明地反抗,这不是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基本的权利吗?他不懂,只问道:“到时候,会有律师帮她辩护吗?”
顾非池点头:“当然。案发时她才十六岁,属于未成年人,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司法机关会为她指派辩护律师。只是你知道的,付费和免费中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不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吗?”
“是啊,”顾非池笑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是律师面前就是穷人死等了。”
裴原叹了一口气。
从检察院出来后,他给林一打了个电话。
林一的外公曾是宁城著名的大法官,退休过后现在一家律所挂职,虽然不涉及诉讼业务,但手里的人脉资源却是一抓一大把。
略去前因后果简单的将事情讲了一下之后,老人给他推了一个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的刑辩律师。
他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说明来意之后,对方道:“巧了。这个案子,前几天姚宁也来找过我。”
“那您答应了?”
“还在考虑。”
其实是打算拒绝的,因为姚宁的意思是让自己免费帮忙。作为交换,她会在自己的社交媒体及供职的报纸上为他大力宣传这次的事迹。
可陈川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律师,他不需要通过做慈善的方式来扩大自己的名气。况且,纸媒的宣传费和他的律师费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这种亏本买卖他不想做。
“是什么地方不合理吗?”常年混迹交际场,裴原很轻易地就听出了其中的门道:“这样吧,您开个价,合适的话,我这边就跟您定下来。”
陈川最终给他的报价是三十万。裴原爽快地答应了,去律所签了合同后,当场就把钱转进了律所账户。
开庭那天,他跟着陈川去了法院。
因为涉及隐私,所以案件并没有公开审理,他自然也不能跟进去旁听。只能站在审判大厅的过道上,远远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