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牵起皇思淼的手,看他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印记,心疼地抚了抚痕迹,柔声道:“不疼的啊,就一下。”在少年点头后,叹了口气,刺出一滴血珠,落在另一尾小鱼口中。

两条鱼现下都活了过来,相互追逐,融成了一团模糊痕迹,现下这个碗和平常的青玉碗一般无二了。

慕凡桃笑了笑:“这法器也认定你们是亲戚呢。”

这下阙修无话可说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慕凡桃对着罗妙思道:“你去带皇明煦的小孙儿安排一下合籍宴席上的座次。”这明显是要打发旁人走,讲一些私密的话了。

罗妙思没觉出用意,高高兴兴地牵着少年朝山上走:“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先吃个饭吧。”皇思淼不甘不愿,显然并不想就此离开,还是人小力弱被远高了他一截的罗妙思扯着朝外走了。

慕凡桃见人都走远了,忧心忡忡道:“师侄,你和我说实话,这人是不是你私生子。”

皇明煦原本以为长老这样打发旁人走,是要说这陌生少年是假冒的,却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哭笑不得道:“师叔,你怎么这样问?”

她叹了口气:“你可知道,这件法器是修士前辈做的,他……他当年怀疑是兄弟跟自己道侣有了苟且,儿子越长大越像是兄弟的模样,便做了这件滴骨合血法器,会按照血缘亲疏做出不同反应;两尾小鱼能有所互动反应的有一般亲缘关系,能直接融成一团的……非亲生父子、或是兄弟莫属了。他年纪这样小,一定不是你的兄弟,那就只能是你儿子了。”

“师叔,”皇明煦摇了摇头,“我心向长生,只有那些觉出自己与大道无缘的修士,才会想留下后代达成未尽心愿。”

慕凡桃面色犹豫,也看不出信了几分,最后怅然道:“也是,这件法器用久了,许是有了岔子。”

皇明煦以前没见过这件法器,有些好奇,摸索了一番后问道:“那如果我滴了两滴自己的血上去,会有什么反应。”

“人跟自己当然是最亲近的血缘了,应当也和父子、兄弟的反应差不多。”慕凡桃笑道,“不过也不会有人这样无聊。”

这时遥遥有人过来招呼新郎官,慕凡桃长老不欲太多人知道这场风波,对皇思淼名声不好,便直接收起法器,携着师侄上去和人寒暄。

二十四 式微明月剑

打发了来人,慕凡桃长老刚要走,皇明煦几番踯躅最后还是开口:“师叔,我对师父实在没那个意思……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

慕凡桃长老闻言一惊:“你这是什么话,师兄如何爱你敬你护你,我们都看在眼里,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捂化了,事到临头了你怎么还反悔。”

听了这颠倒是非的话,皇明煦好气又好笑,想来也是,同门师兄妹之间当然要比之自己来的亲近,帮亲不帮理也是应当的。他只能彻底翻脸道:“我不喜欢师父,要合籍宁愿死了算了。”

这话一出,就算慕凡桃也不由得认真起来,四处张望旁边是否有耳目口舌,又握住皇明煦的手,话语恳切:“再也没有比玄渺真人更好的道侣了,他一直爱你,在你不知晓的地方百般用心,你现在是年轻爱玩才定不下心来,未来你会知道师尊待你有多情深义重。”

就算是师叔也只能用这样的囫囵话糊弄他,皇明煦越发失望,不言不语。

慕凡桃知道此事怕难善了,继续劝慰道:“明煦你从来懂事,怎么这回反而不明白了。玄渺真人有望长生大道的,你跟着他未来一片坦途,况且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和师兄一样待爱人这样用心的,你想要什么不是一应俱全?镇日忘情剑也是他一手锻造的,桩桩件件待你不露痕迹的好,就是怕你心里生了负担。”扣扣;群⑵3-06九⑵3九6日,更;

皇明煦耐心听完了,又不好说他强迫我的地方多的去了,这样揭露玄渺的真面目,既不体面也没人信,只好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慕凡桃长老见状换了口气,严厉起来:“你身为斡元宫这一辈的大师兄,怎么这样娇气任性,竟然说出逃婚的话,看来是玄渺师兄惯你太过,我带你去找他好好谈谈。”

“师叔你饶了我吧,我现在看到师尊就怕。”皇明煦讲了心底话,却被慕凡桃长老认为是撒娇,一板一眼训斥起来:“皇明煦,你当为你这一辈的表率,怎好这样娇气。”她顿了顿,“说来也怪,师兄怎么现在还不来找你,是有重要客人吗?”

正在这时,罗妙思带着皇思淼回来了,叫苦不迭:“唉我就没带过这样麻烦的小孩,他不肯吃饭,非要小太爷爷陪着,不然不吃饭,你说如果是常人在大师兄这个年纪,早就掉了满口牙了,哪儿还有精力陪小孩子吃饭。”

皇思淼也不管罗妙思的一通抱怨,噔噔噔跑到了皇明煦身边,讨好道:“小太爷爷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能趁机摆脱师叔的教育,皇明煦立刻说了声好,心里琢磨着要怎么逃脱,以玄渺的修为,要怎么避开他的探寻。

如此一来有些走神,皇思淼紧跟在他身后,好心提醒道:“小太爷爷,刚才罗爷爷领我走的不是这条路。”

这是通往山洞天的路,皇明煦暗念一句倒霉,怎么往这里走了,立刻道:“我走错了,现在回去带你去饭堂。”

只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他远远瞧见了师尊带着人也朝这边走,避让不及,只能拱手喊了一声师尊,等在路边。玄渺过来时,见到旁边的皇思淼,不轻不重问了一句:“这是谁。”

皇明煦低头道:“是我在俗世里的亲戚。”

皇思淼见到真人也不发怵,天真无邪道:“我是皇仙长的曾孙。”

师尊点了点头,直接走了。倒是同行的青年微笑道:“长得真像,玄渺也不给道侣的后辈一些见面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气了。”

皇明煦还在猜这人是谁,师尊的回话揭晓了答案:“鸿羲你不用激我。”话虽如此,也还是从芥子戒里掏出了金锭塞在皇思淼手里,只是脸上殊无表情,淡漠如仙人一般。

原来这青年是称号为式微明月剑的歧鸿羲。

歧鸿羲此人名声远播,常在外游历行侠,就算皇明煦常年呆在斡元宫也没见过他来访,不过这回是挚友合籍之礼,赶来一趟倒也是应尽的礼数。

本以为他们有事,就此别过了,没想到歧鸿羲不肯放过,轻笑道:“说起来你这道侣是你一手照顾大的,心里头不会有芥蒂吗?这不跟爹和亲儿子结婚一般乱了辈分。”

听了这话,皇明煦简直想在心里鼓掌,无比赞同,面上因为师尊没发话只能恭敬等着。

皇思淼也惊讶道:“小太爷爷,原来是要跟你的师父结亲?我以前常听老夫少妻晚年会不幸福,因为丈夫年老了多病,常要年轻妻子照料,那……那方面的欲/望也满足不了。”

歧鸿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这小孩倒是有几分意思。”

玄渺也看不出是否恼怒,只是平静道:“歧鸿羲,你心里不忿就直说,何必要学别人阴阳怪气说话。”又转头嘱咐皇明煦,“你这曾孙口无遮拦,最好管严一些。”

皇明煦立刻应声了,又观察歧鸿羲,没曾想式微明月剑竟大大方方道:“玄渺,我爱恋你已久,今日心里不好受,说话出格了,还望见谅。”

都到这个情景了皇明煦也不敢多留,生怕听到更劲爆的话,赶紧扯着皇思淼道了声别走了,远远还能听见歧鸿羲只言片语,玄渺不回话,只是走在前面。

皇思淼也不复方才伶牙俐齿,过了良久才道:“小太爷爷,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更般配些,我是说年纪方面。”

刚才玄渺才教训过他口无遮拦,皇明煦赶紧阻了阻:“你以后少说话,也少提师尊的事,他脾气一点也不好,还爱记仇,到时候一不留神割了你舌头,看你还怎么贫嘴。”

听了这话,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嘴,看不出来是否信服,倒是不再开口了。

他最后真的带着少年去吃了堂食,因为过了饭点,人也不多,两人占了一张桌子。小曾孙估摸着不饿,只吃了一点食物,这个年纪的小孩这样挑食的不多。

皇明煦观察他的手如柔荑,腕白肌红,细圆无节,应当从不用做重活,说明家里现下家境不错。

皇思淼吃完后擦拭了唇,眼巴巴等着小太爷爷接下去带他去哪儿。

皇明煦道:“那我带你去挑几本强身健体的书册,接下来就送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