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杀过,”姜慎轻轻说出这句话,眼睛瞬间红了,“原因你们都猜得到。我不会再放弃她第二次了,我以后也会娶她,任何人都别想再伤害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们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我退出。”
姜慎的话让我们都陷入沉默,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也有些自责,我看向王延之,他也略显吃惊。爸爸平视着姜慎观察他,过了一会,问道。
“她也这么对你吗?”
姜慎脸色一僵,露出一抹明显不自信的慌乱眼神。
爸爸便又补充:“她也坚定选择你,想跟你在一起吗?”
果然被爸爸说中了,大概不到一周的时间,我就得知了孟千千要做记忆清除手术的消息,而且她选择的手术关键词就是姜慎。
人生真是很讽刺,就在姜慎决定为了孟千千赌上所有资本的同时,孟千千却决定要忘记他,这种疼痛不亚于在姜慎心上扎一把刀。
这件事起初只是在公司高层和业务中心传播,大家都知道姜慎动用特权不让孟千千通过术前评估,他也绝对不给签字,像是一只用最后的尊严维护食物的野兽,可笑中又有些可怜。
那几天我曾去见过姜慎一次,我到他的办公室时他正在审批新的业务单,其实就是在手术通知上签字,递到他这里来的业务单都是经过了重重评估的,他只要走个过程签个字就可以。但那天姜慎签完一遍后又检查了一遍,秘书准备拿走后他又喊了回来,再次从头检查。我看得出来他是怕里面夹杂着孟千千的资料,没忍住笑了下。
姜慎皱眉看着我,不客气地问:“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
“我没那么闲。”
姜慎焦躁地把头仰在椅背上,看上去并不想与我争执,仍陷在他自己的焦虑中。我看着他,有股冲动想问出我一直很不解的问题。
“你不觉得你这么喜欢孟千千,多少是受小川的影响吗?”
他微微侧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没有回答我。
我又说:“给你个建议,如果你变成小川也许她就愿意爱你了。”
姜慎不耐烦了,蹙着眉,明显在赶我走。而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他额头和两鬓都是细密的汗珠,他办公室空调开得很低,我甚至觉得冷,可他居然在出汗。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没什么,然后将桌子上一个很小的药瓶收到了抽屉里,他的动作很快,但我还是看到了。
不过当下我并没有太在意,等我了解到姜慎的身体状况时,已经太迟了。
后来没多久,孟千千来公司大闹了一次,就是她找到我求我给她签字的那次。说实话当时我已经心软了,决定帮她了,但姜慎突然带着怒意冲进来,抓着胳膊把单薄的孟千千从我办公室拎出去。
我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偷偷跟着他们来到楼梯间,看到孟千千痛苦地恳求姜慎放过他,而姜慎卸下平日里的强硬,用同样颤抖的无助的语气问她,那我要怎么办?
那我要怎么办?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姜慎这句话,这句听上去绝望到仿佛在求救的话,我想那才是他最真实最脆弱的样子。
这世界上本来有一个人可以拯救他,但最终他还是失去了,他真正的悲剧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孟千千那次大闹后几乎整个公司都知道姜总的女朋友要做记忆清除手术来忘记他,而姜总不肯。之前那些羡慕姜慎宠爱女朋友的人,如今风头一转,都在猜测他是如何把一个女孩逼到要做手术忘记他的程度?甚至不惜为此跪地求饶,只为了摆脱他。
这种新闻总是传得很快,没多久爸爸就知道了,听说他把姜慎叫到总裁办公室聊了一个下午,我不清楚他们都聊了什么,两三天后,传来消息说姜慎给孟千千签字了。又过了一周左右,孟千千做了手术。
孟千千做手术的那天晚上爸爸专门请我们回家吃饭,连王延之都叫上了。王延之一直很排斥去爸爸家里,可能因为第一次去的经历很不愉快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想想挺好笑的。
姜慎很晚才过来,爸爸坚持等他来了才肯开饭,我本以为那天叫大家来是为了看戏,像每次对我们进行的考验一样,今晚就是围观姜慎的表现。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目的是催我结婚,那场别有用心的晚餐是以定下我们婚礼时间来结束的,而且日期比我们想象中早很多,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准备。
也许是因为婚讯的突然,在和王延之回去的路上我胡思乱想了很多,将这一两年来经历的魔幻生活在短时间内回忆了一遍,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退缩了,可剩下的人里谁也没有稳操胜券,都在煎熬着。
我忽然想起晚餐时姜慎与爸爸之间的默契,看来他们早就沟通好了,我们不仅没有离间他们,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形成了某种联盟。
我有些烦躁,也很疲惫,隐约中似乎预感到了结局。
那晚王延之开着我的车,到我的公寓门口时我让他停下,让他先回去,明天再把车开到公司给高铎。我要下车时沉默了一路的王延之终于开口了。
“如君。”
我看着他,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反应了一下,问:“结婚吗?”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忐忑和急迫。
我叹口气,语气平静回答他:“本来也没有人胁迫我。”
他像是不满足,再追问:“所以你愿意是吗?”
“嗯。”我忽地有些鼻酸,“我愿意。”
53 栾如君-婚礼前夜
没有哪个女人不期待她的婚礼,不过我曾经以为我是那个例外。
我八岁时参加过一场轰动一时的世纪婚礼,新郎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年轻企业家,新娘是正走红的新闻主播,他们并不是那种烂俗的利益结合,而是青梅竹马经过长达二十几年的分合后才修成正果。新郎在东南亚包了一个小岛举办婚礼,请了大批有头有脸的客人,足足在岛上玩了五天,朱景怡和新娘是好朋友,她把我带去当花童。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参加婚礼,而且是迄今为止我能想象的最豪华梦幻的婚礼,一颦一笑一丝一缕都藏着细节,如果爱情真的能够具象化的话我想就是那个样子。
可事实是,那场婚姻只维系了不到六年,以夫妻俩双双出轨狼狈收场。
一开始我很难接受,说来很有趣,我当时认为他们的离婚对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毕竟我也是婚礼的一份子,我也投入了大量憧憬和热情,这件事破坏了我心中某些美好的东西,让我耿耿于怀。
十几年后,我已经在颂北工作了,一次偶然我发现那对夫妻在离婚前曾双双清除了对彼此的记忆,我因为好奇想办法调出了他们的术前评估报告,发现真相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根本没有什么梦幻婚礼,那场婚礼只存在于一个八岁小女孩单纯的幻想里。
对他们来说,那场婚礼充满了敷衍和疲惫,就像他们的婚姻一样。他们最开始以为婚姻能够重新激活爱情,随后降低要求期盼着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能存活,可最终还是把彼此生生逼成了仇人。他们清除的是关于婚姻的记忆。
在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经历过一些恋爱了,也隐隐约约意识到我没有拥有爱情的能力和运气。而在了解这个真相后婚姻在我眼里也失去了意义和价值,失去了憧憬和诱惑。我想我将来会因为某种原因结婚,会选择一个般配的对象,但那个人是谁真的没所谓。也因此当王延之提出结婚时,我恍惚中想象了一下我们穿着婚纱礼服站在一起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婚礼的事情我和王延之都参与的很少,爸爸请了一个专业的团队在负责,他们偶尔会发来一些细节方案让我们选择,我都很随意地来决定。王延之就更敷衍了,有一次婚礼团队向我要新郎家参加婚礼的人数和名单,我说这个你们去问新郎啊,才知道王延之几乎从不回复婚礼方面的信息,神神秘秘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很少见到他,临近婚礼的那半个月公司提前给他放了婚假,他就再没出现过。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隔了很久才接到他的回电,他听上去有些累,说他在实验室里忙。我不愿摆出查岗的架势问他的行踪,直接让他把参加婚礼的家人名单报给团队。他说,没有人来。我笑了下说,因为嫌弃你倒插门吗?他在那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