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要跟他划清界限。”

我忽而想起朱景怡的事,按时间推算,姜慎收服唐奇是在爆料事件之前,难道他事先已经知道了朱景怡的爆料内容?

“那当然了,”唐奇说,“那个爆料帖就是他发的。”

我当即打了个寒颤,似乎一下子窥到了姜慎灵魂的阴面,陌生,不寒而栗。他到底有什么强大的目的,需要亲自曝光朱景怡用脑部手术成瘾的方式怀念小川的秘闻来完成。而在伤害了朱景怡之后,又冒着风险小心翼翼去探视她。我继续问唐奇。

“他今天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从来不主动告诉我他的打算,我猜应该忙活栾野的事吧。这几天都让我盯着栾野。”

“他的目标是栾家?”

“也不是……栾如君的料他就不让爆出来。”

“栾如君什么料?”

“其实她的事也没多大意思,就是一个花边绯闻。”

说完,唐奇给我看了他收集的关于栾如君的秘密。

2071 年 1 月到 2071 年 9 月,也就是从去年初起,持续半年多的时间内,栾如君和一位颂北员工频繁去瑞士,两人同住在苏黎世一栋别墅内,举止亲密。有一次,邻居见到陌生人出入别墅,误以为遭遇强盗报了警,警察查访时,栾如君与那位男士以夫妻相称。我问唐奇知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唐奇拿出相当丰富的证据资料,我无比惊讶地看到王延之的照片。

而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居住的那栋绿色别墅我非常熟悉,那是我爸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苏黎世大学下属的一家神经科学研究所。

爸爸刚去瑞士时曾在那家研究所工作过几年,后来因为理念不合离开了,自己组织了一个民间研究机构。那家研究所占用的别墅是某个富豪资助给苏黎世大学的,那几年我每到放假就去那里找爸爸,看到过里面非常先进的科研设备,以及各种疯狂的科研项目。而因为那些特殊科研活动的保密性,外界并不知道这栋普通的房子里面藏着的秘密,所以有邻居误会并报警也并不奇怪。

看着这些证据,我恍然明白了姜慎不肯曝光这个秘密的原因,这并不简单是栾如君的花边绯闻,这是姜慎的悲痛过往,是他备受煎熬的人生开始的地方。

栾如君和王延之并不是在瑞士共筑爱巢,他们躲在这里移植了小川的记忆,打造了姜慎。因为 2071 年 1 月份,正是小川去世的时间,而 2071 年 9 月,是我遇到姜慎的时间。

唐奇推推我,问我怎么了?我才发现我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发抖,我说,你能给姜慎打个电话吗?唐奇给姜慎拨过去,但他并没有接。

我在家里等姜慎,直到天黑他也没回来。随着时间流逝,太阳西落,我也冷静下来了,我知道等他也没有用,我辞别唐奇回到自己家里。

似乎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煎熬和顿悟,我比之前了解姜慎一些了,他处处思虑周到且缜密,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把我留在家里,准猜得到我会遇到唐奇,猜得到我能从他那里得到栾如君的秘密,当然也就能推理出一切。他不接唐奇的电话,也许是在用逃避的方式默认,默认他早就知道操控自己命运的人是谁。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与栾如君合作?

那天我一夜没睡,想起很多这段日子以来遭受的蒙骗和捉弄,暗自萌芽了一个计划。也许他可以忍受与阴暗同行为伍,但我不行。

工作日我照旧去上班,但明显感受到颂北的气氛不同了,隐约预示着已经有大事发生了。

首先,公司突然取消了周一例会,不仅是董事会,就连部门例会也取消。其次,栾家的三位高层都没有来上班,栾颂北不常在公司还属正常,但栾野和栾如君都不在就人心惶惶了。而最让我措手不及的是,马组长暗中通知我们小组暂停调查内奸的工作。

我私下去问过马组长,是不是已经找到内奸了?马组长脸色茫然,说,应该是还没有结果。我又问这是官方通知吗?我们的调查权限已经撤了吗?马组长瞪着眼睛,警告我别闹幺蛾子。

风声鹤唳了几天后,到了周四局势才明晰起来,因为那天栾如君来上班了,栾野却没有来。不到下午,关于栾野的小道消息就在公司传开了。我是午餐时无意中听到别人聊起来的,似乎栾野正在被调查,因为有证据指向他就是内奸!我继续在餐厅流连,收集到了更多传闻,据说栾野的那位军师舅舅已经因泄密罪被立案了,栾野的个人团队包括助手秘书司机等都在接受调查。现在公司内所有与栾野来往密切交好的人都很紧张,人人自危,甚至是业务中心的总经理高帆。

下午回到办公室时,果然发现大家对我的态度明显冷淡很多,毕竟我过去被视为栾野之党,如今大势已去。我的确坐立不安,倒不是担心牵连自己丢了饭碗,而是怕再没有机会去查证我想知道的事情了,因此当下我就决定马上行动。

我趁着还没有官方通知解散调查小组的机会,也就是我还有调查权限时,偷偷来到人事中心,想调取王延之从 2071 年 1 月到现在的休假记录。好在人事中心当值的员工并不认识我,而她应该已经听说了关于内奸的传闻,见我言辞谨慎手续齐全,便配合着很快把记录调了出来。我粗略地看了一遍,果然王延之几乎每个月都有请假记录,且每隔半年就休假一周以上。我拷贝了这份记录,匆忙离开。

我以为接下来很快栾如君或者马组长就会找上我,但一下午风平浪静没发生任何事,只是没想到在下班的路上遇到了栾野。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栾野,从那之后虽然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传闻,却一直没见过面。

下班后我穿过茂一广场,走到社区门口的时候,栾野从停在路边的车里出来,他似乎一直在等我。我很意外,他倒是罕见地一脸轻松走过来,把我的手机递给我,说,上次不好意思了,手机还给你。我接过手机,他转身就要走,我突然开口。

“你的话不全是假的吧?”

栾野回过身,“你说什么?”

“关于栾如君和小川,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栾野笑了笑,像是在笑我,也仿佛是在嘲讽他自己。

“孟小姐,趁你还能脱身,离开这里吧。”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栾野的场景,他来给我送手机,不咸不淡地道了歉,留下一句如今我想起来颇为真诚的话。至此,他的新生活终于开始了,而我的痛苦才徐徐展开。

27 孟千千-自不量力

在我从颂北辞职之前,栾野并不是唯一一个劝我适可而止的人,还有王延之。与栾野见面后的第二天中午,王延之给我打电话约一起午餐。与他吃完那顿饭,下午我就辞职了。

从王延之那通电话的语气里,我听得出来他已经知道我暗中查了他的休假记录,我们没必要再彼此装傻了。

我并不恨王延之,甚至谈不上失望,而是一种多年疑问终于得到答案的释然。就好像有人指着他对我说,看吧,他果然是这种人,有什么稀奇的。

在我青少年最叛逆的时期,我曾短暂地暗恋过王延之。那时候妈妈刚刚去世,又经过一些变故,亲情爱情甚至婚姻,所有我原以为美好又稳固的东西,一一在我面前土崩瓦解。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样,我疯狂地想要尝试各种可能性,于是向王延之表白了。

当时爸爸正忙着去瑞士的事,本来除了我之外他还想带走王延之。王延之毕业后一直跟着爸爸工作,可在他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一辈子埋头做研究,他真正崇拜的是栾颂北那样的企业家。可他不愿直接拒绝爸爸,便利用了我,答应了我的告白,与我假意暧昧。爸爸是非常了解王延之的,很快就看出来王延之是在间接婉拒他的安排,于是让他离开了。

我还记得爸爸对我说,王延之太可惜了,他早晚会被野心吞噬掉。

为了这段似乎都没存在过的短暂恋情,我伤心了一小阵,在临出国之前,我有些矫情地问过王延之,这世上应该没有绝对的爱情吧?王延之回答得很有趣,他说那么珍贵的东西,平摊在我们每个人头上的话,约等于没有吧。这个回答让我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可再见到王延之时,不知道他变了没有,我已经不这么想了。

那天中午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没有吃东西,整个交谈大概只用了十五分钟。我们先是简单且虚伪的问候开场白,然后大概沉默了五分钟,接着王延之切入主题,用一种关心的口吻让我知难而退。

我觉得可笑,我说我已经对你的游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对吗?或者我的存在给你带来威胁了?王延之没有否认,露出那种看上去略带惭愧的微笑,就像多年前一样。

“我没有想过去伤害你。”他说。

“你摆布我们的人生,难道不是伤害吗?姜慎真的是我自己偶遇的吗?还是你安排给我的?”

王延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他愣了愣,像是在措辞。

“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沦陷进去,他伤害不到你,谁都伤害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