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慎的脸被蓝紫交杂的霓虹灯光照得忽明忽暗,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抽完那颗烟后,他用智能车钥匙启动了一辆车,原来他把车停在这里了。
我跟着他走向那辆已经启动的车,他突兀地问我,你除了那个家还有别的去处吗?我摇摇头。他又说,你先跟我走吧,过了明天再回家。我问,明天有什么特殊的事吗?他只是回答,以后你会知道的。
小川从不会这样回答我的问题,但对于姜慎,我像已经习惯了似得,从那时起就不再做无畏的追问了。
他开的是一辆经典的 SUV 智能车,虽不是豪华车范畴但也价格不菲。我们沿着东西环路绕着城市走了半圈,最后来到靠近城中村的一个旧小区。小区内没有夜班安保,路灯坏了一大半,地上坑坑洼洼有未清理的积雪。我跟着姜慎走进一栋矮楼,走楼梯上二层,他掏出金属钥匙打开最里面那个房间的门。
那是一个普通户型的一室一厅,房间内有基本的简单家具,角落里有几桶饮用水,茶几上放着一些方便食品,整个客厅唯一特殊的是桌子上摆着一套高配置的电脑。卧室连着卫生间,姜慎先去卧室,他打开卧室灯的时候,我隐约看到旁边的卫生间内放着两只牙杯。
一会,姜慎从卧室出来,扔给我一套他的衣服,说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换上。我拿着衣服去卫生间,果然是两个已经用过的牙杯,并且毛巾和拖鞋都是双人份的。我脱下那身滑稽的裙子,换上他的衣服,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我出来时,他正在厨房里煮面,背对着我,似乎在检查水的沸腾程度。我走过去,他转头看了看我说,你去卧室睡吧,我睡客厅。
“你煮的是两人份吗?”我问。
“你刚才不是吃过了吗?”他显得很诧异。
“没怎么吃饱。”
直到吃完了一大碗面,我才觉得身上暖了过来。我抬头看看他,也是满头大汗的。姜慎利落地把餐具简单摞起来,放在水池里,洗了洗,擦了擦手,然后又说了一次。
“你去卧室睡吧,我睡客厅。”
我站起来走向卧室,但在卧室门口时停下了,鼓起很大勇气说,我们谈谈吧。他背对着我说了句,谈什么?我说,你先坐下来。他转过身来,又是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好像在说,真麻烦。
我坐在沙发上,他拉来电脑椅坐在旁边,像是故意居高临下与我拉开距离一样。我不安地搓着手指,几次想努力开口都没有成功,甚至后悔组织这场没有准备的对话,把自己将死在这里了。过了片刻,姜慎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以为他要离开,那句话脱口而出。
“对不起啊。”
他似乎没想到我的开场白,稍微顿了一下,说。
“我早就提醒过你远离栾野的。”
“我不是指今天这个事。”
话说到这里我终于理清了思路,我想把一直没来得及说的折磨我许久的话说出来,像是害怕错过来之不易的机会一样。现在想来,这个动机彻头彻尾还是自私的,哪怕在距离那么近的时候,我仍旧是看不到姜慎的挣扎,只想着倾吐自己的不痛快。
我略微低着头,用只有我们俩能听清的音量讲起从颂北周年晚宴到圣诞节夜晚的好多事,向他坦诚我之前不愿意面对的情感,以及一再逃避的原因。最后我提起把他赶走的那个雨夜之后我曾经花了很长时间一次次去警局认尸,才意识到他对我的意义。说起这件事时我像谈起任何糗事一样笑了笑,然后看向他。
姜慎也正在看着我,带着一股难得的温柔,似乎之前横在我们之间的冰山在渐渐融化一样,让我得到了某种信心暗示。我不再躲闪,继续说。
“我应该早点把你认出来的,其实有很多线索的,就算你当时没有完全回忆起来,我也应该想得到才对。是我的错。”
像是吹来一阵寒风,已经融化的冰山又重新结冻了。他敛起了那个短暂的温柔,似乎又屏住呼吸了。在只有我们两人的狭小空间里,我一点也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我还不知道寒风来自哪里,弄巧成拙地解释。
“在你离开我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和恨自己,我也知道你吃了很多苦,被命运捉弄,辜负,不过好在我们又重逢了,你如果愿意的话,以后我跟你一起去面对。”
我想去碰触姜慎放在腿上的手,但他拿开了,我的手尴尬地放在他腿上。
在接触他的时刻我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和不适,进而看到他眉头拧紧,明明在怒视我,可眼睛里却藏着濛濛雾气,不知是与自己作对还是冲我而来,我当下以为他还是过不去最后那件事。
“可能在你记忆里我给你最后的印象是一个卑鄙自私的人,可是我从没有想过骗你,更不想抛下你……”我小心试探着说。
“那你希望我怎么说?怎么做?“
姜慎打断我,用很快的语速说出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然而不止一句。
“你跟我说这些,这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是想让我原谅你吗?那好,我原谅你了。”
“不对?是想让我说爱你吗?这也不难,我爱你,可以了吗?”
我向他靠了靠,去抓着他的胳膊,想安抚他。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对吗?”
“我知道你肯定受了很多苦,你有权利愤怒,可是小川……”
姜慎突然把我的手打掉,露出很嫌恶的样子,低声说了一句。
“我不是小川。”
“你别这样。”
“我说我不是小川!”
“好,好……”
“你不信吗?”
他突然离开电脑椅,一只腿跪在沙发上,把我的头向后按,幽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那就试试看,看看我跟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他吻过来,其实那不是吻,更像是撕咬,像是惩罚,没有丝毫温情和爱意。我试图用力推开他,甚至打他,他干脆用一只手按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按住我的手。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证明他与小川的不同,通过羞辱我来证明。
我羞愤又绝望,渐渐放弃抵抗。很快他也抬起了头,但并没有松开我。姜慎用力捏着我的下巴,我只能看着他。我看到他眼底火红一片,像是一匹见到血的狼,他微微加重了力道,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问我。
“想继续吗?”
我的脸被他捏住说不了话,眼泪瞬间流出来,像是投降。
也是在这个瞬间,姜慎的眼神突然变了,仿佛被解开了魔咒一般恢复了理智,不知所措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