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慢很慢地想着。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些笑脸，很安静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

行刑前一夜，他的叔叔托人给他送来了绝命的毒药。

他刚被迫服下吊命的药。看着送药人留下的小瓶子，有些欣慰的笑了。

在叔叔耳边念叨了那么多大道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句他倒是记住了。

讲到这句时，他曾随口向叔叔提过，觉得他若是死，也不希望是受砍头之刑死后都没有全尸，很快便被于涵厉声拦住了话头。那时他年岁尚小，没想到一语成谶。

好在叔叔记住了那句无心之言。

他进贡前，执意要与叔叔断绝关系。人人都觉得他是要独享荣华富贵，只有连涵，什么也没说就答应了。他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单纯相信自己的侄子是个好孩子，自然有他的打算。可他若是知道连清是为了让他不受牵连，当初说什么也不会那样轻易地放了他进宫。

说的更远些，若是他当初知道将哥哥的家业交还连清会让他落到那样的下场，他宁愿自己永远累些，替连清打理他本家的家业。

可世事从无如果。

连涵的毒药效果很好，能让连清看上去是病重不治，免去对他尸身更多的折磨。

可没人知道那毒药服之有万箭穿心之痛。

连清死后第六年，新帝即位。他少时就仰慕连清，很快着手终止了五乐台与七星阁的修建。连清的叔叔连涵亦在改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连清死后第八年，连清的师傅韩熙郁郁而终。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弟子清楚，老师始终对自己当年指引连清走上那条路心有愧疚。在见到连清的尸身后，老师从此不再食肉。一直撑到改制大有成效，韩熙终是郁结于心，撒手人寰。临死前，几位亲近的弟子围在他床前，他却只是极为遗憾似的喊了两声“清儿……清儿啊……”

作话：

? ? ??? 我是亲妈……好吧我好坏

第39章 三十七、异象

花清回到神邸五天后，终于从天地间花神所辖灵气中找到了一丝异常。

在人界的妄生地界，灵气经过此地会无声无息的损耗一部分然而变化又不仅仅止于此。

虽然不到其地不能确定，但凭借花神神本位与天地灵气极高的契合度，花清可以大致确定，有不知何处产生的浊气替代了原本的灵气，并试图在妄生形成什么。

他前脚刚从诺大的灵气间查探出模糊的因果，后脚便与其他诸神同时在神邸中接到了神界天命：“妄生地界灵气有异，恐生变故，责花神花清与剑神金烨即日启程解决异象，代价不计。”

神界天命是由天道直接降下的以金光组成的告示，极为少见。往往以上神归期为结束语。而此次所降下的旨意，竟是直接略去了这一条，转而加上了“代价不计”四个字，足见此次异象非同小可。

天命在身的上神需在行动中保持同行，而花清初升为上神，按例应当主动去寻金烨一同启程。

剑神殿位于长夜无明的七重天，是七重天内唯一的神邸。神殿旁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明净湖水，是历代剑神修炼剑术之处。唯有历代剑神继位者知晓，虽然这湖水看似平平无奇，但心中有执念的神仙是无法从湖上飞过的。

剑神殿外空旷，花清神色淡然地站在殿外金烨向来不会让人久等。没过片刻，他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衣出来了。

大抵是神服都有些相似，两人身上穿的衣袍都滚了金边，以金丝绘着精美的纹饰。两人一白一黑，站在一起倒显得莫名登对。

金烨见了他，先是怔了怔，而后才冷静地行了礼。

花清颔首回礼，没有错过金烨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的情绪他向来不穿黑色，难为金烨那样冷淡的人也会感到诧异。

“妄生地界混乱，还是黑白灰这样的颜色不扎眼。”花清想了想，还是解释道。

金烨还在想眼前的人到底是一直这样单薄地像纸片这样还是历劫归来后又消瘦了，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妄生位于人界西部，由于土地贫瘠，资源稀少，被许多国家和地界当做流放之地，除了少数的本地居民外，大多人都有着作奸犯罪的前科，其中更有与鬼界勾结作恶者。妄生秩序混乱，长期没有府衙管辖，而是受当地几股最大的势力分割控制。这里的人许多原本就不是良善之辈，来了妄生，反倒觉得快活许多。妄生虽乱，当地的大多数居民却是自愿留在此处，因而往年妄生也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

一路上两人御剑而行。

在剑神面前用剑，难免有班门弄斧之感，花清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金烨一眼，金烨却好像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向他温和地伸手道：“要上剑吗？”

他怎么会是这个意思？花清悚然，连忙摆手说不用，金烨也不纠缠，慢慢收回了手道：“好。”

这人……这人简直……

花清御剑行在金烨身后，默默咬了咬牙早就该知道这人不明白感情是什么，如果当初知道……当初……

花清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眼前人翻飞的衣袂，只觉得往事恍如隔世，又好像只在昨天。

那一年，那人捧着他的手，字字恳切道：“清清，我们成婚吧。”

他错愕地抬头，对上那人专注温柔的眼眸。金烨眼里的黑色是那样纯粹，一如他的剑心。

那一刻，他动了妄念，他点头道“好”。即便他知道成婚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又听过多少“故人心易变”，那一刻，他却想要放手沉沦。

当年一眼付余生，蓦然回首，浮生当真若梦。

作话：

机关未必能算尽

第40章 三十八、平安

第二世，花清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他是乡野长大，平素最爱做的事便是呆在村子旁的那片桃花林中。既能躲开那些嘲笑他的孩子，又能看美景，实在快乐。

但他十三岁那年，邻国景国对他们国家发动了战争。

为的是什么呢？后来逐渐身居高位的花清终于明白统治者为的也不过是人、地、资源这样的东西。不满于通商成效的缓慢，强大的景国选择了直接抢。

花清只是偶然间跟着乡中老人学过兵书，可即使只是这样也比同乡的孩子要好上许多。魏国久未参战，战场上的情况实在惨不忍睹。

花清从数不尽的死人堆里活了下来，艰难地走到了镇国将军的位置。可魏国终究国弱。都城被攻破的那日，皇宫中只剩下君主与花清了。

君主自知他们二人都逃不过一死，怔怔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他其实还只有十五，少年即位，平时醉心书法艺术，善纳进言，施行仁政。但到了国破的这一日，他所能做的所有也就仅仅是遣散所有侍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