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啊。”陈淼淼睁圆眼睛问道。

女人歪了一下头笑着看她,“淼淼,你爸爸在医院是因为身体还没好,等他好了会回家的。你妈妈难道没告诉你吗?”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转过头,她看到了那抹这几天常见到的身影。

栗色长发的男人头发半扎着,灰色格子的家居服套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消瘦的身形,他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咖啡,咖啡的热气扑在脸上,把他精致的面孔遮挡在雾气中,骨相周正,眼角下有大片的阴影,看上去像是最近没怎么睡好觉。他把手里端着的咖啡递过来,“江记者,最近辛苦你了。”

女人接过那杯咖啡,回敬了他一个很有礼貌的微笑,她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陈淼淼。女孩的长相和气质都显示出极高的教养,甚至结合了这两位的优点。

袁非霭走近陈淼淼身前,在她耳边问道,“淼淼,想好要下哪了吗?”

陈淼淼执黑子,短暂地思索过后悄然落子。袁非霭走到她的对面,从棋盒里拿出子,并没有多加思索,白色的棋子“啪”的一声落下。陈淼淼看着落下的白子,似乎又陷入了新的思索当中。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多作久留了,袁先生您有什么新的线索可以随时提供给我们。”江记者见状心下明了,起身拿起衣服叫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同袁非霭和陈淼淼简单作别以后转身离开了。

袁非霭目送着她们离开,随口吩咐道,“王叔,去送送江记者她们。”

待几人走后,袁非霭盯着那杯江记者没有喝完的咖啡出神。直到女儿提醒他才缓过神来。

“妈妈我走完了,该轮到你了。”陈淼淼温声提醒道。

袁非霭从棋盒里取了枚子但并没有着急下,他看着陈淼淼的脸,想起前几天江记者来的时候曾对他说的,陈淼淼是她见过最聪明懂事的孩子。他升起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时间真快啊,那个曾经每天都得他抱着的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他看着陈淼淼的眼睛突然开口问道,“淼淼,如果妈妈要跟爸爸离婚你会跟着我们俩谁?”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陈淼淼的反应,却意想不到地看到陈淼淼抬头,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很伤心,只是很平静地回答他,“跟着爸爸。”

袁非霭心里一沉,有些错愕地问她为什么。

陈淼淼低着头看着棋盘,隔了好几秒钟以后告诉他,“妈妈应该有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力。带上我,妈妈就要不得不为我考虑。”说完,陈淼淼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妈妈应该先让自己高兴,再考虑别人。”

袁非霭听着她的话愣了几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女儿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似乎长大了许多,跟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孩好像不太一样了。他转念思考了片刻,声音哽咽地开口:“谁教的你个小丫头这些东西啊?”

陈淼淼看着他有点微红的眼角,如实回答道,“爸爸啊。”

她回想起几个月前陈徊也是坐在这张棋桌前同她讲,如果有一天妈妈想离开,问你愿意跟着谁的时候你就说愿意跟着爸爸。陈淼淼在心中隐隐认同陈徊的说法但还是一知半解地问,爸爸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陈徊认真地给她解释道,淼淼也希望妈妈能幸福吧。

如果你说想跟着他的话,那他就一定舍不得走了。他把你生下来已经很厉害了,淼淼应该发自内心的感谢妈妈。所以当妈妈想要离开的时候,我们要尊重他的想法,让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他很爱你,所以你也得体谅他。他很爱你,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一直记挂着你。

说完,陈徊在陈淼淼的脑袋上摸了摸,轻声道,淼淼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妈妈担心。

陈淼淼听出他声音里的失落和不舍,忍不住问道,“那爸爸会有一天想着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陈徊摇了摇头,“只要他能幸福就行了。”

陈淼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不舍,所以在上一次见到妈妈的时候,她哭着帮陈徊挽留了一下。但现在看来,好像没用。她没办法左右和干涉袁非霭的想法。她能做到的就只有尊重他的一切想法。

“淼淼,妈妈会回来的。你等等我好吗?”袁非霭走到她面前,握着陈淼淼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陈淼淼终归是一个小孩子,虽然很想说妈妈你想去哪里就去哪儿,可还是逃不开对他的依恋,亮着眼睛答应道,“我等着妈妈回来看我,还有棠棠。”

跟陈淼淼简单交代完以后,袁非霭让司机开车带他去医院。他的心里起伏巨大,自从那天目睹了陈徊被枪击以后,事情像是乘上了火箭一般。当他把一切都捋清楚的时候他像是被人把魂儿抽走了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所有证据指向的方向。也就是这样,最终让他下了一定要跟陈徊离婚的决心。

那天下了游轮把陈徊送到手术室以后他就没再见过陈徊。听杨宏娜说,陈徊这几天恢复得还算不错,除了需要打点滴和换药以外基本上不需要人来监护。

出乎他意料得是这几天陈徊倒也没联系过他。似乎是知道自己会去主动找他。二人之间总是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回忆被拉回到陈徊被狙击枪射中的那天,在所有人都被枪声吓到逃跑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从五楼跑下来,疯了一样跑向陈徊。当他到陈徊面前的时候,男人已经失去意识了。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费劲地把陈徊扶起来,子弹打在他肩膀上,昏过去应该是因为疼痛。袁非霭害怕又有下一发子弹射过来,把他拽到遮蔽物之后颤抖着手给杨宏娜打电话。

等杨宏娜到的时候看到袁非霭的时候,他正把陈徊抱在怀里,急得眼眶都红了。

再然后的事情就简单明了了,陈徊被送到游轮上的手术室。

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枪击事件,原本计划好的拍卖会自然是没办法进行了。陈徊在第二天下午转到自己名下的私立医院。在警方的介入下,游轮上发生的一切见不得人的交易像是一条线一般被逐一扯出来。

那日与陈徊交洽的几位自然是免不了因为官商勾结的缘故被停职和调查。就像是巨大的泰坦尼克号撞毁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跟他们坐在一艘船上的王氏派系被咬出许多余党。原本炙手可热的开发项目倒是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丢给谁谁都不敢继续接手。

一来二去的,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至于那个开枪打中陈徊的人,到现在依旧没有查出来。为了调查这件事,陈徊的病房这些天来一直热闹非凡。

袁非霭选了最清净的一天,坐车到自家名下的私立医院。顺着他们告诉自己的房号坐上电梯,畅通无阻地走到陈徊的病房门口。站在门口,透过透明的玻璃,他看到陈徊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楚文正在里面跟他说些什么,应该是在聊工作上的事。

二人几秒后看到他站在门口,楚文开门把他迎进屋。

“嫂子来了。”男人站在那客套了一句,脸上挂着不太发自内心的笑容,识相道,“既然嫂子都来了,那我就不在这多留了。你们慢慢聊吧。”男人拿了衣服转身离开,离开前还做了个两个人都没看到的呲牙咧嘴的鬼脸。

袁非霭站在床前,看着陈徊。半个多月未见,男人头发长了一点,瘦了一点,其他地方跟之前没什么区别。肩上被包扎住,手上多了点打针的针眼。

随着一声关门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袁非霭扯了张椅子,把椅背朝向陈徊那边,把胳膊垫在椅背处,看着陈徊问道,“现在没别人了,是吧?”

陈徊看着他,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心知这是风雨欲来的征兆。他有一种想要把楚文再叫回来的冲动。

只见袁非霭没等他回答,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夹,朝着他的方向扔过来,砸在他身上。在陈徊低头打开看的同时,袁非霭开口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要是没有的话就签了吧。”

陈徊打开文件夹,看清里面放的是离婚协议书。

“你先看,我写点东西。”袁非霭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他从包里掏出记号笔,在白纸上写了几笔。

空气仿佛凝滞,续上了在海边游轮上的那一天的空白。屋内只有笔落在白纸上的沙沙声。

在陈徊抬头想要再跟他说什么的时候,只见袁非霭把那张写了东西的白纸提起来。纸上写的是“Maz”三个字母。

“陈徊,我发现我在这之前从来都没认清过你。”袁非霭忽然冷笑了一声,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陈徊的注视下,袁非霭把手里的纸在他面前倒过来,伸手指了指那个倒过来的“M”,脸上挂笑地问他,“陈徊,你说我现在是该叫你陈总呢,还是该叫你‘w’先生呢?”QQ/群⒌巴0641⒌0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