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提起血淋淋的凌日剑,隔空挥动几下,剑气便将王屠户的尸体开膛破肚,脏腑流淌而出。再一剑下去,王屠户的手脚也被斩作数段,真如摆摊叫卖的猪肉一般。

其余村民瞧见了这人残忍又疯癫的样子,再看看王屠户一塌糊涂的尸身,正要四散逃命,却发现路被阻住了。

不知何时,在这条僻静巷道之内,站了一排戴着兽毛风帽的男子,大约有十数人之多,将村民围堵在内。在帽檐之下,他们的容貌和薛颐近似,皆是高鼻深目的异族人长相,只是远不如薛颐那么精巧俏丽。

薛颐回头看了一眼,用异族话说道:“你们来得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动手,累人得很。”

只听他一声令下,这群异族武者便一拥而上,展开了屠戮。

他们并非修士,只是练过一些锻体之术,没有薛颐那等强劲的灵力,但对付这些庶民,已绰绰有余了。

薛颐倚着墙壁看了一阵,似是觉得腻烦了,便走近了呆坐的薛戎。

他蹲下身,将下巴枕在薛戎膝上,以撒娇的口吻说道:“你是我的师尊,命也合该是归我的,怎轮得到别人来动你呢?”

他撩起帷帽,用染血的手摸了摸薛戎的脸庞。于是,那双呆怔的眼睛、被疤痕所破坏的面颊,以及微张的嘴唇间,也充斥着血腥气了。

不多时,巷道里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尸体。

由于疫病盛行,镇上人心惶惶,鲜少有人出门走动,即使这些村民死前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也无人能听见。

将人杀光之后,薛颐带着薛戎离开了小镇,那队异族武者在身后随行。

有了这些得力的手下,薛颐不必再驾车,便得出空来,和薛戎同坐在车厢里,与师尊偎在一起:“师尊,你一定意想不到吧?从前街边任人欺侮的小叫花子,竟是一国王族的后裔。”

他就像天下许多天真可爱、吵闹不休的徒弟那样,在师尊耳边念叨了良久,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即使薛戎神情木然,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他也毫不泄气。

大璃国以北,是一片极寒之地,也是冬州国的属地。

虽与大璃国毗邻,但两国之间风俗迥异,冬州国的臣民世代以游牧为生,除了偶尔和边境的住户贸易以外,极少与大璃国人往来。

自从薛颐一把火烧掉无名山下的竹楼,逃出薛戎的管制后,便独自在世间游历。机缘巧合之下,冬州国的探子寻到了他,将他带回了王宫中。

直至踏上这片冰封的疆域,薛颐才得知,自己原是冬州国王的独子,但在出生之后,即被包藏祸心的王族外戚偷走,后又流落到了大璃国境内,沦为一个小乞儿。

国王和王后对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十分疼宠,但大概是因为自幼便离散了,薛颐在面对生身父母时,并未觉得十分亲近。他以自己要潜心修炼、不宜与俗界事务有过多牵涉为由,继续在外云游。

在赶赴枕流台的路程中,沿途所见的景象,也大抵和先前那座镇子类似。

瘟病肆虐,百姓深受人面疽之害,民不聊生。甚至屡屡有身患人面疽的人病亡后,化为活尸伤人的传闻。

对这些事情,薛颐不大感兴趣,听过也就算了。

在他心中,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算死一千个、一万个,都不如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重要。

几天后,在一个日暮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枕流台。

这枕流台并非仅具虚名,当真是一处枕石漱流之地。

屋宇依山势而建,一面临山,一面环江,水经阁底流过,在夕阳西照之时,正是山映斜阳天接水,景致美不胜收。

在那茫茫江心之中,屹立着一处孤岛。远远望去,隐约可见岛上缥缈的楼阁,同样也是这枕流台的主人,逍遥医仙所建。

从这别具一格的居所,便能洞见,这位逍遥医仙是个何等优游自在的人。

当日,薛颐在枕流台外等了许久,才有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前来迎接。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此人竟是刚从床上起身,赤着双足,身上只披了件粗布衣服,蓬乱的头发草草梳作一个道髻,下巴生着拉拉杂杂的山羊胡。

他怀抱着酒坛,将薛颐等人迎进家门之余,还不忘往嘴中灌上一口,然后打个酒气熏天的嗝:“我当是谁呢,一大早便找上门来,嗝……原来是薛小兄弟,欢迎……欢迎啊!”

薛颐颇为熟稔地招呼道:“老任,你贪杯也应当有个度,竟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分不清了。”

逍遥医仙真名为任瞻,自从十五年前,便独自隐居在这枕流台中。旁人说他脾性古怪,自恃医术高超,拒不治病救人,其实是冤枉他了。

他整日嗜酒如命,醉得昏天黑地,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即便他有悬壶济世的那份心,又何来的精力呢?

任瞻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一拍后脑勺,笑道:“好嘛,原来我又喝酒喝糊涂了。”

交谈间,薛颐搀扶着薛戎进了房内,后者身形臃肿,面色灰败,走得分外艰难。

任瞻钻研医术几十年,即便此时酒还未醒,眼光依旧毒辣,立刻便瞧出,这人沉疴难愈,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但他是个识趣的人,既然薛颐没提起,他也不会主动开口。

薛颐示意武者将一口木箱搬进来:“老任,我这次来这里,是专程为你送上酬谢的。”

箱盖刚一掀开,一股芬芳醉人的酒香便在房中弥漫开来。

只见箱中整齐摆放着数坛美酒,即便有泥封阻挡,香气仍然浓郁异常,足以想见是难得的佳酿。

任瞻嗅到这酒香,眼前登时一亮:“竟然是松苓酒。好,好!”

要酿造这松苓酒,须得在寒冷深山中,寻得一颗终年积雪的古松,劈开其根茎,将酒坛埋藏其中,等待数年至十年不等,直到酒液充分吸收古松的灵气,变得色如琥珀,才算酿成了。

松苓酒不仅味美,对修炼亦是大有益处,只是极其稀有,有的修士豪掷灵石无数,也难求得一坛。

此酒之珍贵,哪怕是修真世族梅家密藏的罗浮春,都无法相提并论。

任瞻得了美酒,喜笑颜开,不忘问道:“这谢礼我岂能白收,上次我给你的两张方子,可派上了用场?”

说着,他瞥了一眼神色恍惚的薛戎,已然猜出了那药方是为谁而开的。

听闻此言,薛颐屏退了那一干冬州武者,对任瞻道:“老任,你的医术的确高明,你所开的解药,暂时压下了我师尊体内的赤珠毒。可那乱神散的药效,却不如人意。”

任瞻一听自己的药方竟然不灵了,连酒也抛到了脑后,正色道:“可是真的?那乱神散的调配之法,是我从上古流传的秘书中摘得,怎会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