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教主!”

不多时,便有一人登上了马车。此人一副少年身形,脸上戴着张山魈图案的面具,原来竟是那日拍卖会上,与薛戎见过一面的宝瑞阁阁主。

少年也发现了坐在车厢内的薛戎,吃惊道:“薛戎?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兄,忘了向你介绍,这孩子姓洛,名为笙笙,虽只有十六岁,可是本事却不小,帮了我许多大忙。”柳隽真对着薛戎说完,又转头跟那少年开口:“笙笙,在我面前,就不必再戴着这面具了。”

洛笙笙忙不迭地点点头,将那山魈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圆脸凤目的面容来,神采中透着几分艳丽张扬。

方才,薛戎听洛笙笙唤柳隽真为“教主”,柳隽真又称洛笙笙是自己的得力帮手,想必此人是柳隽真在溯月教内培养起来的势力。

而那家将西贝货卖出天价的宝瑞阁,定然也是在柳隽真的授意下开张的,之所以能在短短半年内吸引众多修士,大量敛财,背后少不了溯月教的推波助澜。

溯月教作为修真界中臭名昭著的魔教,教众一向行事隐秘,善于藏匿行踪。宝瑞阁中众人,实际上都来自于教内,因而他们头戴面具、不露真容的作风,也就不难解释了。

薛戎抬头望向洛笙笙,问道:“拍卖会上的那些赝品,都是你造的?”

对于招摇撞骗一事,洛笙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洋洋自得道:“绝大部分都出自我的手笔。怎么样,是不是以假乱真?就算是你,第一眼见到我铸出的‘冲煞剑’时,也有些晃神吧?”

见薛戎未搭腔,他又接着说:“实话告诉你,无论什么神兵利器,只要是我洛笙笙见过的,我都能做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就连真品的正主都认不出来。”

这洛笙笙口气不小,不知其中有无自吹自擂的成分。

薛戎心中暗自思忖,柳隽真这一番大动干戈,又是建立宝瑞阁,又是造出许多假法宝来,目的当真只有敛财而已?

上一次,洛笙笙当众揭穿了薛戎的身份,害得他被满场修士追杀,薛戎自然对洛笙笙没有什么好印象。

而洛笙笙不知为何,似乎也对薛戎成见颇深,走到近处后,便对他恶声恶气道:“你让开些!这车厢这么宽敞,你非要挡在正中间吗?”

薛戎岿然不动:“柳师弟身边的位置还有富余,你可以坐到他那边去。”

“教主千金之躯,岂能和我们这些人坐在一处?”洛笙笙一撇嘴,气冲冲地将薛戎挤开几分,硬是在他身旁落座,“哪像你,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废物,看一眼都教人头疼!”

这话正戳中薛戎痛处,令他面色陡然一沉。眼前的人可不是梅临雪,没有让他一再忍让的本事,薛戎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戒,正想从里面放出点有意思的东西,挫挫这个少年的锐气,却听柳隽真说道:“笙笙,不得对师兄无礼。”

这洛笙笙性情乖张,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柳隽真惟命是从。得了这句警告,便讪讪地收了怒气,乖顺坐好,不再开口。

柳隽真以嘉赏的语气道:“这便对了。此番出行,目的是要回到教中,路途遥远,又只有我们几人相互作伴,师兄和笙笙应当和睦相处才是。”

薛戎扬起下巴,问:“若是本尊不想回溯月教呢?”

与此同时,他猛地窜起,手掌直袭柳隽真面门,压在袖中的几张符箓尽数飞出。

虽然知道区区符箓,恐怕近不了元婴修士的身,薛戎还是想搏上一搏,为自己争取到脱身的机会。

他这头抛下符箓吸引视线,那头立刻奔向车门,打算跳车逃跑。哪知那几页符纸刚飘到柳隽真面前,便化为了一片惨黄的齑粉,而柳隽真头也未抬,只扔出一条细链。

那链子非金非铁,不知是由什么材质炼成,犹如活物一般缠上薛戎的手腕,立刻将他双手捆在了一起。分明瞧着纤细易断,薛戎卖力地挣动了几下,却是怎么也挣不开束缚。

柳隽真掩口而笑:“我劝师兄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链子是用秘银制成,世上还没有利器能将它斩断。用在师兄身上,倒是再合适不过。”

见薛戎对他怒目而视,柳隽真又低下头,露出几分可怜之色:“师兄,我也是为你好。溯月教可是我们自幼生活的地方,你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呢?”

用秘银链锁住薛戎后,柳隽真又叮嘱洛笙笙,这几日要替他好生看管着薛戎,千万别让他寻到机会溜走。洛笙笙不满地瞥了薛戎一眼,显然是心中嫌恶,但又不愿忤逆柳隽真,只好将这差事应下。

马车粼粼前行,转眼便过了两日。

两个昼夜以来,薛戎一直在伺机逃脱。一旦入了溯月教,那便是进了柳隽真的地界,届时,他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柳隽真宰杀?

对此,薛戎焦急万分,然而被两双眼睛盯着,又要顾及清芝的安危,他一时倒不敢贸然行动。

这日正午,马车途径一处小村镇,驶入了闹市中,窗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洛笙笙眼睛一亮,说自己想去买些东西,得了柳隽真的应允后,便欢天喜地地下了车。

再回到车上时,他手里多出一个纸包,剥开一看,是一些色彩斑斓、晶莹剔透的糖果,瞧着煞是好看。

洛笙笙将纸包递到柳隽真面前:“教主,此物名为琉璃糖,好看又好吃,是最近的新鲜吃食。您也尝尝吧?”

柳隽真脸上笑容不变,身子却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些:“不必了,我不爱吃甜的。”

“你不爱吃甜的?这倒是怪了。”薛戎奇怪道,“本尊明明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了。那时,别说是这琉璃糖了,就连一块粗糙的黄糖,你也稀罕得很呢。”

薛戎此言不虚,在他的记忆中,柳隽真的确是极爱吃糖的。

两人自幼便相识,论起这段过往,倒要从薛戎的出身说起。

一些身世显赫的宗门子弟,从小便受父母、恩师悉心栽培,而薛戎的境况恰恰相反,连生身父母都不知是谁。

是一对深山中务农的夫妇将他抚养到五岁,还请村里唯一识字的人替他起了“薛戎”这个名字。

然而,对这两位应称作养父养母的人,薛戎也全无印象。

据说,这对夫妇捡到被遗弃在山中的薛戎时,年纪已过了半百,却依然没有孩子。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将这个哭闹不止的男婴抱回家中,意图抚养他长大,作为将来年老的靠山。

薛戎长到五岁后,他的养母薛大娘却忽然有了身孕。老蚌生珠,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虽然夫妇二人常年过得食不果腹,薛老汉还是厚着脸皮向邻居家借来一只鸡,炖了香喷喷的鸡汤,给妻子补身体。

他们随即想到,孩子一旦生下来,家里就又添了一张吃饭的嘴,日子只会越来越拮据。亲生的大胖小子定然是不能饿着的;薛老汉常年在地里做农活,也不能缺吃少喝;薛大娘到这个岁数才生孩子,产后更少不得进补。

思来想去,只有薛戎这个野种多余得可恨。

他原先是薛家夫妇唯一的希望,而今却成了碍眼的累赘。

幸好,薛老汉与薛大娘并未烦恼多久,就有一位打扮体面的男子造访了这座小山村。他声称自己是个家底殷实的生意人,唯一憾事就是多年无子,此次前来,便是想求得善缘。

夫妇二人并未向他询问太多,就欢天喜地将薛戎卖给了他,换得两吊铜钱。

从此以后,薛家夫妇逢人便说,他们做了一桩天大的善事,将薛戎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托付给了一位富庶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