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有些话听一句就知全貌了。顾北识站沙发边上,摸摸鼻子,挑了个温和的说,“那啥,恩公,对不起啊。因为我躺医院了,害你没回去家。”

李铭鄞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没所谓的。”

咋能没所谓呢?这种事儿…顾北识到他边上坐下了,犹犹豫豫,选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这个人情我会永远记得的!”

李铭鄞勾起了嘴角,似是无奈,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你不好奇吗?”

牙尖嘴利爱怼人的小北眨眨眼,没反问他,老老实实承认了,“肯定好奇啊。”

李铭鄞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的纹路,他脑中纷纷扰扰,想那些人看过是断掌的,好的说他坚韧不拔,心胸宽阔,事业有成,坏的说他脾性古怪,情执深重,一条道走到黑。

“我哥是舰载机飞行员,八年前试飞的时候,坠海了。我爸那时候的警卫员只有两个,一个来学校接我,一个跟着他。我妈自己开车,赶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没了。他们两个的忌日在同一天。”

顾北识只觉得心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攥住了。

“飞机在海上烧掉了,我哥只有衣冠冢,进烈士陵园。我妈和他葬不到一起,葬礼也只能分开办,到死都见不到他一面。”

他口齿依然清晰,语气越是平静,顾北识越是觉得窒息。

李铭鄞盯着茶几上的花瓶,神色如常,只是醉后的眼眶有些充血,泛着红,“我对那天的记忆剩的不多,只有烧在海面上的火,黑色的浓烟,天被烧成橘色,岸边的警戒线,鸣笛声,我爸哭得要掉进海里去。以后每年的忌日,还要两头跑。”

顾北识猛地欠身,从侧面把李铭鄞搂在了怀里,用力拍打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咱不说了,不说了。那啥,兄弟,我以后再也不叫你李二了。这样,你就归进我们家,我哥是老大,你当老三,行不行?”

李铭鄞的下巴搁在他肩上,怔了怔,笑了一声。

“真的,”顾北识咽了咽口水,把眼泪吞了下去,继续用轻松的语气插科打诨,“我突然就理解我哥为啥那么爱给人当哥哥了,诶我现在也特别明白了,哥哥我心里这个怜爱呀,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小弟。”

李铭鄞闻言掐住了顾北识的腰侧,把他推开点,他两人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一挑眉,一字一顿,“你要给我当哥哥。”

顾北识眨巴着眼,又吞了吞口水,“昂啊,这不是事实吗?”

李铭鄞倾身凑更近了一些,二人膝盖相抵,早就打破了该有的安全距离,醉意翻涌,他眯着眼睛,几乎要把顾北识盯穿了。

他吐出甘醇的酒气,低着声音,“你哥都不敢给我当哥哥。”

顾北识想推开他,回怼他,我哥那是让着你……

可被这双泛红的醉眼盯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是随着他长睫毛扑闪的频率跳动的,手脚不听使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黑透了。

周遭万籁俱寂,窗外灯火闪烁,室内的白炽灯把他们的影子打在玻璃上。

顾北识转着眼睛,望到他们的身影几乎交叠,再转回来,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想着他得赶紧撤开了,这人的眼睛好黑好深,黑洞洞的漩涡深不可测,可能真要撒酒疯。

而这时,李铭鄞抬手,掐了掐顾北识烧得滚烫的脸蛋,哑着嗓子,“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顾北识脸被他扯变形,支支吾吾,“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你催他明天...就回来吧。”

李铭鄞又捏了捏才松手。顾北识想这时候就打他一下,让两人打打闹闹,就能哄醉鬼睡觉了。

可没人打破这僵局,他们面对面坐着,几乎要脸贴脸,呼吸一再下沉,喘息声都变重了许多。

顾北识浑身不适,被很多奇怪的感觉牵动着,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就要逃跑。

在会所里时李铭鄞坐怀不乱的样子又浮现在了眼前。他刚才明明拒人于千里,那,如果说他像现在这般醉,还能做到那样吗?

“你,那什么,”顾北识终于移开了眼睛,拽回了不知被什么东西逼走的冷静,“我给你买个什么醒酒药吧,我怕你不行。”

李铭鄞却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帮我给你哥打个电话。”

我操,喝醉了好黏人。

顾北识想笑,笑不出来。想把人推走,又觉得不合适,要知道他半死不活的时候没少这样靠这哥们儿,既然是兄弟,给人靠一下怎么了?应该的。

躲开那双黑眼睛,他舒服多了。

他去摸手机,左边兜里没有,又把人推开点,要去摸右边。

李铭鄞突然用双手摁住了他的双手,按在他的身侧,倾身上前,让他几乎支撑不住,上半身都仰起来了,哑声问,“猜猜你是谁。”

我……

我他妈是你活爹。

怎么着,看个表演给你学迷糊了哈。

顾北识挺着腰撑着他的全部重量,想酒精终于把他撂倒了,妈的,真想狠狠给他一拳,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用力抽出一只手,一拳打在肚子上。

隔靴搔痒的力道。李铭鄞闷笑着,也没抬头,湿热的呼吸钻进他的领口,带起一片酥麻的异样。

而后他转了转头,像狼狗的头毛擦来擦去,痒进他的脖窝,他又往上凑了凑,在耳鬓厮磨的错觉中,混乱着,一双薄唇贴到了他的肩颈处。

顾北识打了个寒颤,可呼进来的气却是热的,烤得周遭的光景逐渐失真,他的注意力再分不到别处去,他头晕目眩,却分不出是不是那脑震荡又在作祟,两人这样靠着,呼吸声都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假若他现在撑在身后的手没劲儿了,他们就会一起倒在沙发上。

不能这样。

李铭鄞醉了,他又没醉。

顾北识咬了咬舌尖儿,深吸一口气,连推带抱连哄带骗生拉硬拽着人进了卧室,丢在床上。

李铭鄞趴在枕头上,剩一只眼睛看着他,确实是要醉昏过去了。顾北识真怕他趴着睡把自己闷死,于是又上前要把他推翻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