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如诉,总想着沈南知这会儿在大礼堂里拿着文件夹与旁人言笑晏晏,在大场面面前总是八面玲珑如鱼得水,在聚光灯下腰背挺直,低头看稿件时眉眼柔和,目光沉静。
也想着十几公里外的元筝家里,顾北识应该正和金钊坐在客厅打游戏,拖鞋乱飞,大呼小叫,根本不会惦记着他要他每周必须做完的卷子,临到周五晚上回家前才火烧眉毛的补齐进度来。
这变化要和谁分享一下,大约是只能换来一句恋爱脑吧。
于是他摇摇头,面不改色地和烟友胡扯,“想戒,戒断反应反扑了。”
反扑的瘾是什么,大抵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是放在前几年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因为身旁无人而倍感寂寥,无论怎样他都是不信的。
于是下次临近晚自习下课,再出来抽烟的时候,他给顾北识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久才接起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火急火燎地嚷嚷说坏了查岗的来了,甩了游戏手柄跑回房间,铺开试卷,生怕他抽查起来手边没东西。
“怎么啦领导,您有什么指示啊?”
于是他故意问,“在写什么题。”
“在写英语呢!做阅读ing,你听我给你念啊,”对面的人做贼心虚,急于表功,噼里啪啦读了起来,
李铭鄞听着他毫不磕巴的口语,倒是有些惊讶,想起夏天时明明背单词都背不利索,如今也是突飞猛进了。
想来,明明是有和哥哥同根同源的聪明脑袋,可惜从前环境压迫,没往正道儿上使,现在生活好起来了,还养成了偷懒的毛病。
他听着,灭了烟,顺着路灯,在寂静的校园里脚步轻快,往礼堂的方向走。出来时没穿外套,夜风寒凉,这会儿有点冻手,但依然没有把手机拿下来。
“听到了吧,咋样,有在认真学习吧?”顾北识读完了等着被夸,隔着信号能看见他在摇尾巴。
他教的。他还想听。所以他说,“继续。”
于是还没得到夸奖的人更卖力了,主动说,那正好这个完形没做,我现在就做了它。哎呀,李老师,一说起这个,我就觉得你教我的方法特别对,完形填空根本不需要考虑语法,只要读过去舌头就会告诉我答案,你听着啊……
李铭鄞被夜风推着进了大礼堂的门,暖气和空调双管齐下让里面暖如春夏,他有些放心,一眼就看到了台上的沈南知,正如他所想般,站在台侧,手中的稿子卷成一个筒,指挥着道具的上下,和负责大联排的老师商量着新的摆位。
他站在一排柔光场灯照不到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听着顾北识做题,做完后,没有夸他,往沈南知在的方向走,开口时纯正的英式发音带着古老的衿贵,是源自那个民族旧时的优雅,由他嗓音中的重音加持,连情愫都古奥,顺着电流敲击在顾北识的耳膜上:
"I am the one without hope,
the word without echoes,
He who lost everything,
and he who had everything.
Last hawser, in you creaks my last longing,
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
电话那头没声儿,没回应,呼吸声都要没了。
李铭鄞心头一阵轻松,勾起了嘴角,“怎么,没听懂?”
“你……哎呀,你这人……”蚊子哼哼,窸窸窣窣一阵响,大约是脸全胀红了,狂揉头发,又听见duangduang响,用脑门儿敲起桌子来。
真是奇怪。明明不在眼前,却每个动作都鲜活,就发生在咫尺内。
“可以继续做题了?”等了会儿,他又问。绮鹅群????1七玖?六?⑴
“捉题?里现债还是直接给窝叫一个舅父ce吧。”口齿不清。
“不至于,嘴咬破了。写吧。”把人搞得五迷三道的始作俑者云淡风轻地挂了电话。
台上的灯光大亮,沈南知早在他还未全被照亮时就看见了他,压抑着瞬间上涌的愉悦,这会儿脑子又转得飞快,要怎么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旁边的老师和其他年级的同学都看着……
可李铭鄞却没什么顾忌,站在了被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舞台边缘,十分自然地冲沈南知张开了双臂。
又在任性了!沈南知狂眨巴眼,这个人真的是,一点乖都懒得装了……
沈南知自然是要去迎他的,装还得装一下,满脸无辜地冲老师嘿嘿一声,立刻有人起哄起来。老师有点尴尬,干咳两声,装作没看见,把脸扭开了。
沈南知想那就去他妈的吧,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什么排练,不管了,我不管了……
惯常温润内敛的人大大方方地跳到了李铭鄞的怀里,任由他抱住,抱了抱才站到一旁。
李铭鄞抬头问老师,“今天可以早退吗?”
人都抱走了还问,老师只能两只眼睛都闭上,冲他们摆摆手,语气是无奈的嫌弃,“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牵着男朋友微凉的手,还没出礼堂前,沈南知感受到背后全是注目礼,不好意思动作太大,只用余光瞟他,揶揄的语气,“我说,我们是不是真有点过分了?再这么下去,过两天真该被通报批评开除了。还有,你今天抽了多少,味儿特重。”
“呛着你了?”
“哎哟。那是呛不呛我的事儿吗?”沈南知叹口气,前半句他是一点都不回答,又开始转移重点。哽茤好汶錆连系?q裙柶71漆????6一
可是他窝心得紧,打心底里不想说扫兴的话。何况,李铭鄞为什么要这般程度的无所顾忌,张张都是明牌,他虽不懂,也不急问。
他也有了一些转变,逐渐在李铭鄞身上寻求到了一份别样的平衡感,瞻前顾后的谨慎和不间断的自我叩问少了许多,更多的,只剩下了只要李铭鄞当下是开心的,那就是好的。
李铭鄞紧了紧他棉衣的领口,拉近了他,他们在门外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无言地相对,趁着月明星稀的夜色,望着彼此的眼睛,偏过头接吻。
出发通航基地的小班车已经等在了校园里,领队李铭鄞却迟迟没有出现。带队的男老师是教务处的,正在来回检查学生的仪容仪表。
远远看见了蓝白色的影子跑过来,他抬手做了个指挥交通的暂停手势,“你可别,咱们柏航的脸面,发型不能乱。”
李铭鄞便配合着他站了个立正,神色淡然,任由他检查的样子。同学们小声哄笑,只是他这鞋跟一磕出一声闷响,老师的目光顺着就下去了。
制服运动裤饱受诟病的松紧裤脚终于起了一次正作用,收口下,完整露出了他脚上这双纯黑短靴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