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为自己的孩子想过?”

风庆的声音已然带上哭腔:“我赢过......哥,我以为我能一直赢的......”

风庆在那边苦苦哀求:“拜托了,哥,你借给我四千万,我给你做牛做马,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一定会还给你的!对......茜茜和猷权还在等着我,哥你就算生我气,也要为他俩想想......”

风满闭上眼,急促喘息着,等呼吸平复后才开口:“把赌场的打款账号发给我。”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电话被换到了另一个人手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笑的男声:“请问是风满先生吗?”

风满道:“是我。”

“收款账号稍后会发到您的手机,收到打款后我们会立刻归还风庆先生的护照和身份证。”

风满语气生硬:“谢谢。”

“想必您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们对您有这样一位亲人感到很同情,所以在您打款之前,我们还有一些话要提醒您。”

风庆还在他们手里,风满深吸一口气:“请讲。”

“风庆先生两年前就常出入我们赌场,输过千万不止,但他大头都还上了,这次只是一点零头,我们本不会过问那些钱来自于哪里,但最近的官司有一点多,您知道这种生意是灰色地带,维权不易,老板便让我们注意这些人的背景,评估他们是否有能力偿还债款,很不幸,我们查到了风庆先生,他是您公司的财务总监,对吗?”

风满的心随着对面的话一点点沉入水底。

他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边的人声被处理过,像是冷漠的机械人声在通报,将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搭建的高楼从基底摧毁,大厦将颓。

“我们查出,之前风庆缴纳的钱款都曾经由一个账户,那就是风成集团公用账户支出,直接打入我们赌场的私人账户,不知您对此是否知情?”

第18章 18

风庆小风满四岁,加上风宜,三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风满曾在母亲灵位前发誓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虽然从小便没个正形,骗弟弟妹妹零花钱,聪明从不用在学习上,初中时便跟着父亲跑业务,长辈是做汽车零件生意发家的,家庭条件在县城里还算中等偏上,风满压线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那年,父亲风逐翼为奖励他,大手一挥给了风满两万去试着理财,没想到风满竟玩得有模有样,平日捣鼓些基金看看股市,研究银行的定存利息,把自己的零花钱打理得井井有条。

风庆每次见到风满,都会一脸崇拜地听风满和别人谈一些他听不懂的金融话题,风满意气风发,眉目间都是得意。因着这一缘故,风满大学期间便开始创业,杭城电子商务和娱乐业前景广阔,风满准备第一轮融资的时候连没人对他抱有期望,谁知他恰逢天时地利人和,将风成由一个不到20人的小公司发展到杭城市区CBD里一栋写字楼的规模,也成了杭城圈子里出名的青年才俊。

风庆大二时就收到风满的邀请,加入他的公司一起干,在风满的带领下风庆比同龄人更早见识到广阔的世界,结交诸多上层人士,风满从不吝于与堂弟共享自己手中的所有资源,渐渐地,他越来越不满足只是跟着堂兄脚步,跃跃欲试要脱离风满出来单干,但他还是太年轻,犯了眼高手低的错误,还因急功近利被引入了深渊。

风庆不知道为什么风满做起来那么顺利的事情,到了自己这里却变得那么困难。

风庆后来常和妻子争吵,将错误归结于自己已婚而风满未婚,所以风满左右逢源,而他四处碰壁,妻子无法忍受,早与他分居,后认识另一个男人,对风庆总是将孩子扔给自己颇有意见,一气之下和男友搬离杭城。

风庆想翻身,认为自己能够釜底抽薪,他去榕城大小寺庙求神拜佛,又托了很多“专业人士”分析赌赢的概率,都想着最后一次,放手一搏,却滚出了越来越大的本息。

风庆灰溜溜地坐上回杭城的飞机,下了飞机就被风满的人接走。

风庆站在风满家门口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门内诡异的平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两个孩子见到爸爸,立刻笑着扑上来,风庆没心思去管孩子,问他们:“伯伯呢?”

“伯伯在楼上。”

“好,”风庆拉开缠在自己身上的小孩,“茜茜,权权,爸爸还有事要跟伯伯谈,你们先自己玩。”

风庆仿佛临被处刑的犯人,脚步沉重,到风满房间门口,房门虚掩,风庆喊了声“哥”,推门进去。

风满坐在书桌前,电脑边放着厚厚一沓文件夹,埋在那些文件中间的风满变得渺小,书房里烟味极重,风庆走进去时风满嘴里还含着一支烟,他彻夜未眠,早晨才从公司回来,跟财务部门亲自审核公司过往财务资料,得到最坏结果风庆挪用公款多达二十笔,风成资金链面临断裂的风险。

眼下风成还有多个项目需要资金运营,他风满要如何手眼通天才能填住这个上亿的窟窿?

变卖自己的所有财产以及名下股票,加起来也不过这个窟窿的四分之一,加之风成公款被挪用,如果项目无法进行,他还将面临巨额违约金。

“我一天一夜没睡,”风满的声音嘶哑,“我一边在想该去哪里变出这些钱来周转,一边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风满按灭烟头,走到风庆面前,眼底猩红,风度尽失,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门上重重一摔,抬手给了他一拳。

“你他妈的......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你能有今天都他妈是踩着我的脚印一步步走过来的!你就这么报答我?是吗?!”

下一拳紧随而来,风庆鼻腔漫上血腥味,冲得他涕泗横流,巨大的压力下他完全无法站稳,摇晃着跪下去,伸手拉住风满裤脚,哭着求他。

“对不起,哥,我不该去赌,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我能赢回来的......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哥!我还有两个孩子,荣荣也和我离婚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风庆被风满拉起来,肚子上再次挨了一拳,他扑跌在地,捂着肚子颤抖不止。

“你他妈还知道你还有两个孩子?!你配做父亲吗?风庆?你一年到头陪着孩子的次数一只手指都数得过来,你管过他们俩死活吗?!”风满跪下去,拽着风庆领口把他拽起来,重重抵在门上,“你以为时至今日都是谁的错?!你他妈的自己找死,还要拉着老子!七年!我七年的心血全他妈被你毁了!要是风成没了,你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过吧!”

“哥,哥!”风庆哭得毫无形象,就差没给风满磕头了,“不能,不能坐牢,茜茜和权权怎么办?!哥......我从小就跟着你,你得救我啊哥......”

风满烦躁地闭上眼,一把将风庆甩开,风庆又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含糊不清地说哀求他的话。

风满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没有任何光亮,他呆滞地看向窗外,今天是阴天,书房里没开灯,积云阴沉沉地压在风满心头,他喘不过气,心跳得又重又沉。

他第一次觉得活着竟然这么痛苦。

他从小便得上天眷顾,一路顺风顺水,现在看来老天爷对谁都是公平的,一朝从天堂直落地狱,回头一看推自己下去的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亲人。

“滚。”风满疲惫地闭上眼,抬手遮住脸,“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哥......”

风满想走,发现腿仍被风庆抓着,他抬脚踹开风庆离开书房,锁上阳台门到外头抽烟。

过了二十来分钟,风满逐渐冷静下来,进门往楼下一看,风庆已经走了,两个孩子也跟着回去,看来是走得匆忙狼狈,这两天买的玩具没拿走也没收拾,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风满下到一楼客厅,蹲下去缓慢地,一个个拾起放回收纳箱,或许是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眼前一下是风庆哭得扭曲的脸,一下是小孩软软的身体在自己臂弯里安睡的画面。

房间里的熏香早就燃尽,风满只闻得到自己身上的烟味,他想,向银行贷款走不通,风成还要维持正常经营,只能低头去跟别人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