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给的依赖,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可付不起。”

“我刚才听闻他来过赌坊,想替你偿还赌债,可是你拒绝了?”这本是个多余的问题,他还是问了。话出口后才意识到,竟然隐隐有些想听她亲口说出他是不同的,她可以拒绝太子的好意,却能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他的好。

“别说笑了,老虎头的银子欸,那是能随便拿的吗?搞不好我这头才收下,他转身就说我拿了聘礼。啐,这种有预谋的好,我才不稀罕呢。”姚荡散漫地撇了撇唇,神情间有一丝少有的淡漠,是看透人情冷暖后才有的色彩。

“姚姑娘就不怕我也是在利用你吗?”

她看不透,看不透苏步钦说这句话时心里的挣扎,她只知道这话听着很好笑,“哈哈,得了吧,就你那笨脑袋瓜子,少让别人利用就该偷笑了。”

他凝眸不语,有个声音在心底默默提醒着他,该端正局外人的身份,不该让自己搅进这场混沌里。只是渐渐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弱,直至被力压到无踪,他意识到已经引火上身,眼下她的信赖有多深,便是往后的恨有多深,这恨会是他咎由自取的,想要如原先设想般不去在意是不可能了。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用。”在她毫无心机的笑靥中,他回过神,“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收起笑容,鲜少看见兔相公那么严肃的模样,也跟着配合了起来。

“往后不管遇上什么麻烦,都不要像今天这样挡在我跟前。呵,这种时候就该像个女人,乖乖地待在男人身后,懂吗?”

……

懂!

甚至从那一刻,姚荡开始懂得,原来有种依赖只是一种感觉,躲在一个人身后,哪怕只是看着那道背影,就会觉得踏实。

他可以无权无势,哪怕挡在她跟前也无非是逞强挨打,不懂吼人不懂还手,也够了。强者自有强者去惺惺相惜,她太平凡,配个呆呆笨笨的刚好。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姚荡那股莫名的信念越来越坚定。

她想,他们是天作之合,他们心里都偷偷藏了彼此……

便是这样,她把沉迷恋爱中女人都有的诟病发挥到了极致,不听不看不想。即使他出现在赌坊的时机很蹊跷,那是缘分;即使外头都在说他替她还了赌债,是为了讨好姚家,那是旁人不懂;即使他至今都没拒绝冷淑雨,这桩圣上玩笑性质提及的婚约仍是悬着,那也是她没用,不能助他安立于纷争朝野,所以他才不敢公然得罪冷家。

偏偏就是有人不识相,爱泼她冷水。

“你别傻了。爷算是看明白了,我和苏步钦的最终目的都一样,无非就是想借助四爷的声望。区别只在于,真小人和伪君子。”

刺耳话语让姚荡蓦然顿住匆忙奔离学府的脚步,转过头,鼓起包子脸愤愤地瞪着尾随在后的太子,“那你说,他巴结四哥有什么用?”

“夺权篡位。”他字字加重语气,生怕她听不出其中利害。

“哈……哈哈哈……”姚荡微仰头,翻着白眼送上几声讽刺意味十足的干笑,“太子爷,您请尽情地敝帚自珍,但别把想法强加给别人,不是人人都爱弄权玩术。”

吼完后,她匆忙加快离开的脚步,一心只想着尽快去钦云府看看。从不无故缺席的兔相公,今儿忽然缺席了。只怪这人人缘太差,消失了一整天,也没人在意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就没有丝毫消息传进她的耳中。会是病了吗?可也不见旦旦来替他知会卫夫人。

“喂,你个死女人这算什么态度?居然敢嘲笑爷!我他娘的是不想让你被骗!是啊,我承认我动机不纯,可是我敢作敢当,先把心思敞开了给你看,无欺无瞒。那只兔子呢?他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你拿得准?”没瞧出她离心似箭的心思,太子坚持不懈地继续追上前。

“不用拿捏,我信他。”她甩出义无反顾的回答。

太子险些没被她堵得缓不过气,都说女人动了心就发蠢,果然没错。像姚荡这种原本就挺蠢的,一旦动了心,更可怕,那心智简直还不如十岁孩童。

顺顺了气后,他不气馁,继续游说,“你想想,均国曾和我国交战,当年南堰一战还是你爹领的兵,虽说均国胜了,但也是惨胜,死伤无数,这才订下休战盟约,由我国送上质子。这样的情况下,均人会善待质子吗?像他那种懦弱任人欺凌的性子,就算均人碍于盟约不敢把他弄死,怎么也该被折腾掉半条命吧,可他竟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吉人自有天相,天佑我玄国皇子。太子不服?找天理论去啊。”

“你……好!那你告诉我,古往今来,有几个质子还能活着归国的?”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找史官问去。”

“你难道也不觉得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体弱多病的人吗?”

“你自己去问大夫。”

“那冷淑雨呢?他要不是有心招惹,父皇怎会萌生出把淑雨给他的念头?”死兔子压根就是脚踏两条船,妄图姚家、冷家两手抓!卑劣!

“去问君上,我哪敢揣度圣意。”

“什么事都让我去问别人,我还缠着你谈什么?”

“是啊,谁知道你做什么非要缠着我谈呐。”

“……”

一路争吵,一路的相持不下,姚荡的装聋作哑与太子的激奋剖析形成了强烈对比。两个极端撞在了一起,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高下。

越吵越欢的气氛,在姚荡瞥见钦云府熟悉的大门后,戛然而止。

“先休战,我要探望兔相公,你要不要一起?”她投降了,边喊了暂停,边抬手握住铜质门环轻叩了两下。

听闻这提议,太子不屑地别开目光,“探望他?爷才没那么闲。”

“那你还不快走,别以为戴个老虎头看起来凶神恶煞就能留着扮门神。”

“走就走,你以为爷想留啊,还怕他钦云府的地儿脏了爷的靴底呢。”他憋气地哼了声,转身抬脚就走,只是才迈了几步,又迅速折了回来,“不行,不能让你们独处,万一他先发制人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怎么办?我陪你,看着他。”

趁着等门的空挡,姚荡哭笑不得地摇头,实在难以评定这人究竟是心思直过了头还是弯过了头。

正想着,府门缓缓拉开,里头的家丁探出大半个身子,见到姚荡后递上颇为亲和的笑容,视线瞟到一旁太子,他又迅速收起了笑容,转而一脸的警惕,“姚姑娘有事?”

“兔相……呃,你家爷在吗?我来看看他。”

“哦,爷有事出门了,姚姑娘过些时日再来吧。”

“过些时日?”她咀嚼着这字眼,困惑地皱起眉心,“出远门?”

“是、是啊,出远门。”

家丁吞吞吐吐的回答,越发让姚荡生疑,“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说一声就出远门呢?去哪了?几天回?”

“不清楚。总之爷交代了,若是有人找他,就让过些天来;急事便留个口信,姚姑娘是有急事?”见姚荡摇头,那人也不再啰嗦,“那姚姑娘就先请回吧……”